更新时间:2017-09-29

如此美好的一天:一日囚

奶奶還是一如既往地對我好，會給我倒茶喝，給我吃芝麻薄餅。說很多很多每次見面都會說的一樣的話。她說的話是那麼有道理，那麼真誠，以至於我不捨得不去認真聽下每一個字。即便她已經不記得上一次的會面，即便這成為一種令人絕望的重複。有些時候，她會忘記我小的時候她和我一起的日子，但從未忘記過準時給我壓歲錢。
我也會覺得，其實這不是一件壞事情。老人家的頭腦裡一定特別斑斕，漂亮到她分不清什麼是真的，一切記憶被推倒重塑，變成美好的，安詳的，如同每一個冬日溫暖的上午，陽光從窗縫間灑進老樓裡，老人手裡捧一杯水看著地上的太陽斑點。

之後坐地鐵去學校。
學校早就不是我離開時候的那所學校，我回去的時候完全沒有心理負擔，天翻地覆之後一切都像一所放大版的幼稚園。很漂亮，不過和我沒什麼關係。
我還是會出現一種感覺，看到孩子們玩得特別開心的時候，我心裡就會煩躁。我想是因為我妒忌他們所擁有的時間。
出學校，走在街上抽煙，我向著麥當勞那個方向看，就突然很想要和你一起去你的學校看看。
入夜以後，坐一趟原來回家會搭的公車，一路上跨過一條記憶線。路過我的小學，包含了我十二歲以前活動範圍內的全部世界。我很驚訝地發現，和黃莊鼓樓那樣迅猛到令人失望的turn over不同，原來家附近的那一片一點都沒有變。我搬走以後，大學四年裡，這一切都好像被一個半徑五公里的肥皂泡罩著，每一個老舊的商店，看似經營不善的酒樓茶肆，都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固執停留在那裡，讓我覺得時間停止了，我覺得他們是在等我。
同你講過，我回家其實是想找一種夏天會結出紅豆大小的紅色圓形果實的灌木。到樓下的時候我看它應該在的那個小花園已經被夷平，重新鋪滿了磚，倒顯得空曠乾淨得很。剩幾棵樹安靜地立在那，灌木早沒了蹤影。
在感歎了很久一切都沒變後看到這樣的情形頓時覺得很諷刺。
之後我意興闌珊地走過黑暗的社區，試圖回憶起發生在這裡的每一寸細節，它們原來的樣子。
然後突然就覺得I’m over it.
就打了輛車離開了。
在車上我想，我真的和它們好好地道了別，夢裡就不會遇見了。
那就真的不知何年再見。
這些不過是我退化了的國文寫下的冗長流水帳。
記下的也只是在誰看來都頗為普通的一天。
不過我既然寫了，也答應要講給你聽，那麼讀一讀也無妨。
It's such a beautiful day.

-20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