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已满员》电影剧本

文/[瑞士]马·伊姆霍夫
译/郑再新

1.隧道,瑞士边境。
白天,外景,炎热的夏天。
两个头戴安全帽的瑞士士兵,一个穿紧身上衣,另一个赤裸着上身,在一个小脚手架上砌墙堵隧道。另有两个在和水泥,还有一个在运砖。一名中士则率领两名士兵做好了战斗准备。隧道口的底部是个浇灌在铁轨上的水泥基座。那两名士兵已砌到离洞顶三分之一的地方。
士兵甲朝隧道里呼喊,发出阵阵回声。
中士:过来,别胡闹了!那边的人已经够恼火的了。
士兵们继续砌墙。
士兵甲:听说那原来是个很好的酒窖。
中士:可惜都让那边的纳粹分子喝光了。
士兵们仍在用平板车拉来砖石,往脚手架上递。
士兵甲:我们就只差再把哥特哈德的隧道砌上了!
士兵丙:你还看到了什么?
士兵乙:你没看见有人让纳粹的运送伤员的列车穿越瑞士吗?
士兵甲:我看每天都在运,成批成批的,我看还有尸体呢。
中士:好啦,住口吧!
士兵乙: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走不动了。他们会突然在哥特哈德停下来,随后就从后面开枪的。
中士(画外):快点儿砌吧!
士兵甲:一个犹太人和一节煎香肠有什么不同,你分得出来吗?
士兵乙:啊?不……
他们快活得大笑起来。远处隐约传来火车声。
士兵甲:希望它别开过来。
火车的汽笛声。

2.德国边境地区的夏夜。
夜,外景。
一列蒸汽机车在一座小桥前停了下来,车身前后晃动了几下,咝咝地排着汽。司机小心翼翼地从梯子上下来,他恐俱地环视一下四周,去帮助煤水车上的一位姑娘,接着又去帮一位老者,随后一个小伙子也跟着爬下来。一个个人影穿过白色的蒸汽消失在斜坡下面,铺路的碎石发出滚落的声音。后面一扇车窗落了下来,司机连头都没有回。
德国兵甲:怎么啦?
德国兵乙:我们到了吗?
德国兵丙(卡尔·施奈德):别动!我去查看一下。
施奈德从第一节车厢上爬下来。
奥拉弗试图去搀扶年迈的奥斯特罗夫斯基,他绝望地想要回到火车上去。
奥拉弗:您下来吧!
奥斯特罗夫斯基:还有我的妻子呵!
奥拉弗:您赶快下来!
这位德国兵将年迈的奥斯特罗夫斯基从踏板上拉了下来。
奥斯特罗夫斯基:我的妻子!我的妻子!我的妻子呵!
德国兵把他朝蒸汽迷漫的地方拖。
还有人从火车的煤池中钻了出来,这个是尤迪特,她满面煤灰。司炉帮了她的忙,又排了一阵蒸汽。尤迪特纵身一跳,铺路的碎石发出撞击的声响。
莫里斯(法语):不,我不愿意,放开我!
有个孩子在哭泣。司炉用他那乌黑的手捂住了孩子的嘴,把他从梯子上递下去。
士兵甲:卡尔!卡尔哪儿去啦!卡尔!
突然,逃亡者身后响起了枪声。德国兵从押运车厢中涌出。施奈德朝天放枪,连放了数枪,迅疾纵身从河岸斜坡上一跳,从尤迪特怀中夺过孩子。她猝不及防。子弹在树干间穿梭。德国兵卡尔·施奈德抱着孩子趟水向前走去。尤迪特为了不致滑倒,不得不紧紧地抓住他。沉重的皮靴踏着碎石。大声的喊叫声。灯光里闪现着两顶德国人的钢盔,还有第三个人。他们强迫司机回到驾驶室去。
士兵们发现了煤堆下面的薄木板箱,便用火筷往里面捅。坍塌的煤堆下发出声声喊叫。司炉扯碎了手中的棉丝。德国兵将一个老太太拖到掀开的炉口的亮光下,老人完全惊呆了,满是煤灰的脸上血流如注。
士兵甲:看把您吓的,您这个游击队!
中士:您是愿意脑袋朝前还是脚朝前?
老人戴上她的小帽,象是为了遮住伤口和维护自己的尊严。她呆呆地看着这些男人。火光在她脸上闪耀。

3.在一个边境村庄前。
外景,内景,清晨。
安娜·弗吕基格尔去开她家园子里工具棚的门,几乎又砰的一声关上了门。难民们在半明半暗中凝视这位慌乱的外国女人。厩里受惊的家兔在撞击木板墙。年迈的老者开了腔。
奥斯特罗夫斯基:别关,劳驾!
安娜求救地四下张望。离得很远的田野上有一辆收获庄稼的车,呼叫它是太远了。寂静的早晨,和煦的阳光。一个孩子刚要问什么,就被阻止了。安娜怀疑地走近他们。老人递给安娜两把银汤匙。
奥斯特罗夫斯基:用这个付菜金,别客气,请收下吧!只要天一黑下来,我们就走。
安娜:什么?
安娜听说过有过诸如此类的事情,可是她没想到会发生在她家园子里。
安娜:你们是从哪儿得到钥匙的?
尤迪特:我们——孩子们饿得……
安娜:可人们会问你们究竟……
奥斯特罗夫斯基:这里是瑞士吗?
安娜:目前还是。
安娜想把这些人赶走。苍蝇绕着窗口嗡嗡直叫。
安娜:现在就走吧,我这里不想留人。反正你们蹲在黑暗的地方也没有用。
逃亡者们小心谨慎地站着,不敢朝亮处望出去。
安娜:你们都会讲德语吗?
尤迪特:如果您已经这么觉得的话。
奥斯特罗夫斯基:请允许我介绍一下,我叫奥斯特罗夫斯基,原来住在维也纳。
这些陌生人带着行李卷走出工具棚朝院子走去,他们看上去一无所有,和生机勃勃的园林很不协调。安娜突然害怕起来。这些人会不会一齐向她猛扑过来?
安娜:你们究竟几个人?
奥斯特罗夫斯基:我们只要等到天黑能继续往前走就行。
安娜现在才看见,其中一个用凑合的悬带吊着胳膊。逃兵施奈德最后一个小心翼翼地走出来,他穿着德军制服,同画报上画的敌人一样。
安娜:天哪!这是个纳粹呀!
施奈德想要解释点什么。
安娜:那我得去报告,要不我就要犯罪了……
其他人拿不准,是否该为他说句话,或者这是否会给他们造成祸害。尽管昨天夜里他参与了共同的行动,他们对他也毫无把握。

4.乡村旅店的厨房。
内景,白天。
莫里斯哭喊着跪在厨房的一张椅子上,安娜在用劣质肥皂给他洗头,掐虱子。
安娜:这全都还活着呢!你是想让我们大家都招上虱子吗?
莫里斯(法语):不!
安娜(对尤迪特):这是您的孩子?
谁都不知道。
尤迪特:我不知道……开车前最后一分钟,不知是谁将他送到了机车上。
安娜:那是怎么回事?
尤迪特:我们索性就把他带上了。
莫里斯吓坏了,但又显得很犟。安娜感到失望的是连孩子们都不懂她的话。
奥斯特罗夫斯基:对不起,我断定,这小家伙只会说法语。
安娜尽量搜索她记忆中的片言只语的法国话。
安娜:闭上眼睛。(法语)闭上,闭上眼睛!
她往他头上倒醋,有时用大拇指的指甲掐虱子卵。其他人在冲洗餐具的水槽里洗脸上的煤灰。尤迪特帮她受伤的弟弟洗,悄悄检查他是否也长了虱子。
安娜:断了没有?
尤迪特给奥拉弗打手势。
奥拉弗:没,没有——
安娜:不需要上点什么药吗?
奥拉弗盯着姐姐,壮起了点胆子。
尤迪特(突然轻声细语地帮腔):要是我弟弟干不了活,可能人家不会要吧?
犬吠声。难民们吓了一跳。连安娜也屏息倾听着。她用毛巾给莫里斯打了一个伊斯兰教式的包头,好奇地走向门口。
安娜:弗朗茨,你已经回来了?
奥斯特罗夫斯基心惊胆战在她后面,朝空走廊望去。安娜掩饰着自己的不安,同时又偷偷地用钥匙把厨房门反锁上。
安娜:这时候大家都在干活呢。其他人都在军营里。我们可别再看了。
安娜说着将逃兵施奈德挟在腋下的制服上衣夺过来。犹豫片刻后,她又从挂勾上取下一件蓝色工作服来,掏干净了口袋,把它扔给这个陌生人。安娜把军服揉成一团塞到炉后,准备当劈柴烧。她拨弄起火来。
安娜:现在鸡蛋也实行配给了。每人一天一个。
她添了几块劈柴,架上平底锅,取出足够的奶油。她试图以家务劳动的嘈杂声使他们平静下来,也包括她自己。
施奈德:我只想快点……我的东西……
施奈德仍试图要把他制服口袋里的杂物抢救回来。里面有揉皱了的证件、钮扣、一封信、梳子、绳子、火柴、餐具,他不知道该把这些东西放到哪里。
安娜:这位小姐是您的未婚妻?她现在干什么?
施奈德难为情地将那张女人照片折起来。
施奈德:这不过是从报上剪下来的。
他发现了他的军人证,又把它塞回军服里。他还将脖子上挂的“墓碑”塞了进去。安娜看见施奈德有一把小刀。
安娜:刀可不许带,给我!
施奈德不想给。
施奈德:也许我还用得着呢!
安娜:这正是我的意思!
她先检查了一下刀口,随后把刀夺了过来。她磕了几个鸡蛋,用鼻子嗅了嗅,放到平底锅上煎。

5.走廊上,店堂里。
内景,白天。
女邻居在厨房门口偷听完之后,突然害怕起来,转身来到店堂前,站在干净的空桌子间假惺惺地喊起来——
女邻居:安妮!有人吗?

6.厨房。
内景,白天。
女邻居(画外):安妮!
安娜吓得放下手中活,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奥斯特罗夫斯基:在这儿有危险吗?
她匆匆地将桌子抽屉里的餐具指给吉蒂(奥斯特罗夫斯基的孙女)。
安娜:你能给摆上吗?
尤迪特在洗手池那儿把满是窟窿的袜子脱了下来。难道她已经觉得十分安全了?
安娜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鼓起勇气穿过后门来到店堂里。

7.店堂里。
内景,白天。
女邻居:安妮,你好!
安娜:是萨莉·罗斯玛丽呀。什么事?
女邻居:给我三个鸡蛋,退这几个酒瓶。
难道人家从对面就听到声音了?安娜故意把瓶子弄得乒乓直响。
女邻居,仍然有人来酒店吃喝啊,我可是吃不起。在你厨房的人是你的亲戚?
安娜从冰箱里拿鸡蛋。
女邻居:顺便问一下,安妮,你看见我们家的猫了吗?真奇怪。
安娜:它已经在盆里吃过午饭了,幸亏对猫还没有实行配给。
女邻居不知所措地望着安娜,忍不住大笑起来。
女邻居:哦!真有这事!

8.旅馆前的广场上。
外景,白天。
磨坊主兼小旅馆老板弗朗茨·弗吕基格尔正在牵着马走进马厩,而呆头呆脑的磨坊雇工却在报栏那边看报。
弗朗茨:好了,开始吧,奥蒂,过来卸车吧,要不你就永远别想长胸围。
弗朗茨上了马车,往奥蒂的背上放粮袋。女邻居拎着啤酒从旅馆的楼梯上下来。一只灰色的猫趁人不注意溜进屋里。
弗朗茨:哎唷!
女邻居:哎唷,弗朗茨!
奥蒂扛着口袋从女邻居面前走进磨坊。
女邻居(头往屋子里摆了摆):你好象有了个帮手了。嗨,奥蒂?
奥蒂:哎?
弗朗茨:你们家谁喝这么多?我记得鲁迪不是当兵去了吗。

9.旅馆厨房
内景,白天。
有人从外面推插上了门销的厨房门。
大家都呆了。
安娜(画外):噢!就我一个人。
尤迪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用疑虑的目光凝视着其他人,她把门打开。安娜一个人站在走廊上。
奥斯特罗夫斯基:我们已经先吃起来了。
安娜:你们想喝点什么?
安娜巧妙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赶忙斟上果子酒。大家以自信和获救的感情彼此进行欺骗,甚至他们自己也开始相信了。其实安娜对她自作自受办的这件事几乎束手无策。
奥斯特罗夫斯基:吉蒂,你看吧,我说过,奇迹很快就会出现的。
吉蒂:我们熬过了差不多整整一天半了。
奥斯特罗夫斯基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烟盒,把装在里面的几块糖摇得哗啦作响。
奥斯特罗夫斯基:我们每天早晨可以分到一块糖,遇到情况最糟糕的时候,下午再发一次。
安娜端来一盘火腿作为使他们惊吓的补偿,她用大肉叉给每人盘里放上一块。
安娜:本来是不准这样做的,因为今天本来是没肉的日子,每两天才——,但是如果你们吃得快……
奥斯特罗夫斯基:不了,请别再费心了。
吉蒂很高兴,但是祖父挡住了她到了嘴边的叉子。
安娜:天哪,一点猪肉都不让她吃啊!
尤迪特停了片刻又贪婪地吃起来。
安娜:不管怎么的,这事也许会过去的。
尤迪特(惊讶地):怎么啦?
吉蒂:爷爷,我现在可以给斯特凡妮写信告诉她我们已经到目的地了吗?
大人们面面相觑。
奥斯特罗夫斯基:也许我们还没有到呢。
吉蒂:但是太太不是说……
安娜:你跟我来,你可以自己找张明信片。你过来呀!
安娜和孩子在后面屋里的箱子里翻出一张风景明信片。这时奥斯特罗夫斯基将自己的火腿放到惊诧不已的施奈德的盘子里。
安娜:看吧,那上面就有我们的房子,在那儿。
尤迪特看到了装在墙上的电话机。
尤迪特:您这儿大概有电话吧?
尤迪特让她看一封揉皱了的信。
奥斯特罗夫斯基(满怀希望地):瑞士有您认识的人?
安娜突然变得谨慎起来。
安娜:您是从哪儿搞到地址的?(尤迪特不回答)我不信能够打电话过去。
尤迪特:为什么不让?
安娜:您不知道那是个监狱吗?
尤迪特:不知道,我丈夫就在那儿。他只写信告诉我,他已经从德国劳动营逃到了瑞士,这是他最后的一封信。
尤迪特俯身捡起掉到地上的照片:尤迪特和她的丈夫身穿可心的服装泛舟湖上。她梳一头短发,丈夫穿的是衬衫,系着领带。
尤迪特(突然脱口说道):我已经两年没有见到他了。这地方远吗?或许我今天还到得了?
安娜应该怎样回答呢?生活是这样近,谎言再也没有用了。但是安娜再次害怕起来,假若她真的有一个丈夫在监狱里呢。
尤迪特:我是犹太人,他不是,在这儿不会禁止见面吧?
安娜拿起耳机,尤迪特也想进到后屋来,但是安娜把她推了回去,关上了玻璃门。
安娜:您等一等;最好用瑞士德语问。您丈夫叫什么名字?
尤迪特:克吕格尔,哈内斯·克吕格尔。
尤迪特紧张地站着不动。透过板墙可以听到拨号的嘎嘎声。难民们已经吃完饭。尤迪特神情紧张地试图透过门从听不清楚的方言中弄明白点什么,一直到她忍受不了为止。

10.店堂后部。
内景,白天。
安娜(在打电话):……信走的时间太长了。他们两年没有见面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被驱逐出境呢,那至少他们己经接通电话了。
尤迪特小心翼翼地开了电话间的一道门缝。安娜示意她别这样,立即背过身去。一言不发。
安娜(继续打电话):当然啦,这件事我们知道就算了,太谢谢了。不过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呢?对,对,这样也许好一些。好的,多谢了。
安娜挂上电话,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为自己的勇气感到吃惊。
绝大部分内容尤迪特没有听懂。
安娜:虽然禁令很严,但或许晚上会允许他打电话。现在所有人都在外面为大面积种植而垦荒。
尤迪特:种什么?
安娜:种土豆代替森林。
尤迪特:到这里的所有难民都进了监狱?我们也这样?
安娜:我不知道。他说劳动营正是这样。
磨坊外传来了声音。
弗朗茨(画外):还得把马鞍卸掉!
安娜:天哪,是弗朗茨!
弗朗茨(画外):我马上就来。
安娜将尤迪特从厨房门边拉走,同时感到一种同谋犯般的惊恐,和尤迪特躲到店堂门口。
尤迪特:你们说到驱逐是怎么回事?
安娜(回避地):只说把你送到他那儿去。
对面传来弗朗茨开门的声音。
弗朗茨(画外):安妮!
安娜(小声地):我会说服他的。
弗朗茨(画外):安妮!
她独自一人走进店堂,装腔作势地答应——
安娜:我来了。

11.厨房,走廊。
内景,白天。
身穿磨坊工作罩衫的弗朗茨站在厨房的门框下,看着这令人不愉快的意外场面。
弗朗茨:怎么在厨房里招待起人来啦,怎么回事?
奥斯特罗夫斯基:请进?
弗朗茨:这都是谁啊?你!你说,怎么回事?
焦躁、莫名其妙和担忧交织在一起。弗朗茨打开抽屉查看:噢!
正在这时,安娜从弗朗茨身后的走廊走来。
弗朗茨:你究竟想什么呀?刚才收音机还说,不该放进来的人太多了。而他们舒舒服服地呆在别人的厨房里,好象这儿是他们的家似的。
安娜耐着性子,从围裙兜里拿出银勺递给他。
安娜:喏,他们愿意一切都付钱。你看这些值多少钱?
弗朗茨:嗨,他们是想收买你呀!
弗朗茨惊奇地注视着银勺上弯弯曲曲的花体字。他要把其中一把勺折断。
弗朗茨:我倒要看看这究竟是不是银的。
安娜:你别折,这是用来抵面包和鸡蛋的。
弗朗茨把安娜推到走廊上,关严身后的门,现出稍为得意的神情。
弗朗茨:你只需给魔鬼一点甜头就行了……抽屉里的钱包没了,你知道吗?
安娜(小声地):在我身上呢!
弗朗茨:你看看,你自己并不怀疑这些人。谁知道他们干过什么事,所以他们不得不出走。
安娜想回厨房。
奥斯特罗夫斯基认为,他客气些也许能够弥补。
奥斯特罗夫斯基:请允许我介绍,我叫奥斯特罗夫斯基。
安娜:这是我的丈夫弗吕基格尔先生。
弗朗茨看见了火腿。
弗朗茨:另外,他们干的好事,你很清楚,今天星期二是没有肉的。
安娜:他们三天什么都没有吃啊。
弗朗茨:我什么都不想听。
他胡乱往嘴里塞了一片火腿,安娜乘机溜走了。
弗朗茨:已经把我们折腾得够呛了。长此以往下去反正一个马克都不付。
弗朗茨拿起盘里的最后一片火腿,边嚼边向磨坊走去,向升降机的出口下面喊话。

12.磨坊。
内景,白天。
弗朗茨:喂,奥蒂,你想不想挣一份额外香肠。
他拿着一块火腿在空中晃了晃。
安娜(画外):你别没个完!你非得把这件事张扬出去吗?
奥蒂:喂?
在下面的奥蒂满身是面粉,汗流满面。为了压过传送带的声响,弗朗茨不得不大声喊叫,急忙赶来的安娜想阻止他。
弗朗茨:你快去喊乡警来,这儿有事干了。
安娜:这事我们可以自个儿了结。他们说他们反正天一黑就走。
奥蒂坐在运面袋的升降机上从地板底下出来,伸手去抓他的赏钱,但是弗朗茨没等升降机全上来又让它嗖地沉到下面去了。
弗朗茨:别上来,别上来,火腿你过后再吃,我把它放下去。

13.旅馆厨房。
内景,白天。
尤迪特通过后屋的门缝偷听。一听到弗朗茨从磨坊里出来,奥拉弗就走上前把门拉紧。
弗朗茨:在厨房里也要算钱!谁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来的,尽是虱子和不值钱的东西。
安娜:比如那个人正穿着你的上衣呢。
弗朗茨:那就给我滚出来!
他恼怒地去拉通走廊的那扇门,安娜尽力挡住不让开,
安娜:嗨!
弗朗茨:你们在洗衣间里等警察也一样合适。
难民们起初并不明白。安娜给他们做了个手势,表示眼下不反抗为好。他们小心地站起身,失望地俯身拿起自己的行李走出去。
安娜抱起受惊的莫里斯,他甚至觉得很满意。弗朗茨看着奥拉弗。
弗朗茨:吊着胳膊我也认得出来,这是用绷带搞花招。
这时尤迪特撒腿就跑,她决定逃走,跑进厨房拉起她的弟弟一起走。
尤迪特:奥拉弗,走!
他们从惊讶不已的弗朗茨身边向敞开着的门外跑去。
弗朗茨:喂!难道整个屋子都挤满了?

14.旅馆前广场。
外景,白天。
鸡扑扑乱飞。拴着链子的狗急得乱转,几乎要把它勒死。弗朗茨向尤迪特和奥拉弗跑去,赶上了他们,尤迪特越过一堵墙跳了下去,但是弗朗茨抓住了她的胳膊。尤迪特凝视着他。弗朗茨看到的是一张富于人性的脸。这一点是他未曾预料到的。当他将她往上拉的时候,尤迪特屏住了呼吸。
尤迪特(看上去非常平静地):您做得对,我们真愚蠢;
她突然产生了一个绝望的念头。她心情平静得双手颤抖着抓住奥拉弗的胳膊,开始解开他那肮脏的绷带。
尤迪特:我们没完没了地奔跑不过是推迟自己的死亡罢了。下次如果有人开枪,最好我们安静地呆着,这样,事情也就了结了。
绷带的最后几圈满是令人恶心的血污。奥拉弗咬紧牙关,这才逐渐明白了。
弗朗茨注视着伤口,但没有走近。
弗朗茨:是枪伤?
紧张的寂静。现在弗朗茨以及他所干的事已不再那样令人可怕了。他责备安娜,因为他自己未能出力。
弗朗茨:你为什么不马上去请大夫,也不先煮个鸡蛋?
安娜:请个小胡子,挑拨离间的人!
其他难民惊愕地站在院里一动不动。安娜怀里仍旧抱着莫里斯。
弗朗茨:起码把药箱拿来。
女邻居象是碰巧在园中晾晒衣物,并吆喝她的猫。
弗朗茨:你们别这么傻站着啦!最好是到洗衣房去,在那儿就谁也看不见你们了。

15.后院的洗衣房。
内景,外景,白天。
难民们小心翼翼地向洗衣房走去,惊魂未定,担心会出什么事,或者会得到帮助,有个藏身之所。谁都不想走在头里。弗朗茨同他们一起走进去,将一块木板搭在浴盆上,好让他们坐着舒服一些。尤迪特把自己的座位让给奥拉弗,自己靠墙站着。进去的人个个悄然无声。
弗朗茨:在这种情况下,我是无能为力啊。
安娜提着药箱进来了,茫然地在药箱里翻找着。
安娜:本来在厨房里会好一些,而你就为了一点香肠去告发他们。
弗朗茨:在允许每个人进来之前,都要简单地考察一下。不是什么事也还没发生吗?
安娜:就我所知,还从来没有收留过胳膊受伤的呢。
弗朗茨:如果每个人都背着当局自行其事,那会怎么样呢?
安娜想指使弗朗茨过来帮忙。
安娜:过来,把药箱捧好。
弗朗茨:我看不得这个!
安娜(难为情地对奥斯特罗夫斯基):警察来了,您不要过分强调是犹太人,也许会好一些。
吉蒂:爷爷,你看!
奥斯特罗夫斯基:在这种情况下这种戈培尔式的人是会问的。您知道吗?有一次他问一个犹太人:“您是一个犹太人,您感到骄傲吗?这是不可能的。”那个人回答说:“虽然我不感到骄傲,但我仍然是犹太人。因此,我宁愿骄傲一点。”
奥斯特罗夫斯基重新把便帽戴上。
安娜:但在我们这儿,大家可不喜欢这样。
奥斯特罗夫斯基:我起码会把胡子刮掉的。
屋外响起了犬吠声。

16.后院。
外景,白天。
奥蒂跑来,狗围着他蹿蹦乱跳。他对着磨坊的窗户气喘吁吁地朝里呼喊,很是得意。
奥蒂:师傅!
弗朗茨很高兴,他可以从洗衣房出来了。
弗朗茨:他说什么啦?
奥蒂(上气不接下气地):文书说,乡警一会儿就回来,马上就到。
奥蒂疲惫地走过来。弗朗茨关上身后洗衣房的门。他再也不需要看这些人了。
弗朗茨:他说什么?
奥蒂:不过难民们得原地等着……
弗朗茨:难民的事是谁说的?谁?
奥蒂:我以为……
狗仍然虎视耽眺的样子,但与此时的气氛已经不协调了。弗朗茨愤怒地向奥蒂扑去,捡起一块木柴朝狗打去。
弗朗茨:你戴上围嘴儿吧,蠢货!
狗汪汪叫。难民们紧张地侧耳听着动静,因为讲的是方言,又隔着一定距离,几乎什么也听不懂。
他们陷入判决前的恐俱之中。
奥蒂:现在我可以吃火腿了吗?
弗朗茨:如果你不能按告诉你的干,你就自己干你的活去吧!
他把奥蒂的火腿扔给了狗。
弗朗茨(吆喝狗):过来,雷克斯,来啊,不会有人把你怎么样的,过来吧。

17.牧师家。
内景,白天。
安娜坐在牧师霍赫多弗尔家。书房布置得具有基督教、农村风味和知识分子的特色。安娜的菜篮子放在一张椅子上,里面装满了安娜从菜园子采来的各色蔬菜。
牧师:那是毫无办法的,如果不是……
安娜气愤起来。
安娜:我说牧师先生,您先听我说!
收师关上窗户。
牧师:如果不是政治难民,那是毫无办法的。仅仅是犹太人还不够。
安娜:可是他们总可以给人打打电话随便说说什么的,这我可以办到。
牧师:不过您想想,这会给瑞士带来什么吗?
安娜:不过至今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活下来的难民呢!
牧师:您的意思是说,伯尔尼的那些人什么也没考虑过?光有好心肠常常是非常愚蠢的,弗吕基格尔太太。
安娜:那您把篮子还我,我只好一个人养活他们了。
安娜激动地提起篮子,跑出书房向楼下跑去。牧师跟在后面。
牧师:这不还什么都没有决定嘛!
安娜:什么?
牧师:您先等等警察。也许一部分人可以留下来。
安娜:这谁说的!
牧师:刚才听说的,比如逃兵。
安娜:哦,是吗!
她着急慌忙地继续下楼。
牧师:我还听说,他们对小孩子有时睁一眼闭一眼,然后再把他们的父母也留下,尽管这些人不是政治难民。
牧师太太从一楼的房间里走出来。
安娜:我从菜园里给您带来点蔬菜,牧师太太,您好!
牧师太太:承蒙您的好意,谢谢,请您看看。您是学过缝纫的。
安娜: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牧师太太:费利克斯,来啊,快穿上。
她递给她的丈夫一件拆了一半的军官制服,牧师很不高兴地走进屋子去换衣服。
牧师太太:这就是他穿的制服,他有一年没有干这差事了。他现在穿起来觉得太紧。
安娜:他是去当随军牧师?
牧师太太:我总对他说,新鲜空气对你很有好处,只要不是为希特勒就行。
牧师穿着上尉制服有点羞涩地站在门框下。
牧师:弗吕基格尔太太想必马上要拿走菜篮,你能不能……
牧师太太:那当然。
牧师太太走到厨房将篮子腾出来。安娜在房间里拿起几个别针衔在嘴上,把牧师腰间拆开的缝口一一别好。
安娜:您说的孩子得多大?
牧师:学龄前的,这样就能够将他们培养成人。要不然您就按您的意思帮点忙。
安娜惊异地从嘴里取出一根别针。
牧师:遇到这种情况,为了骗过警察,有人确实玩过花招,组成了假的家庭。我不知道是否所有的难民都有幼儿,还是都已是头发花白的人了,反正他们大多数都没有护照,身上一无所有。
楼道里响起了脚步声。
牧师:天哪,您可别说是从我这儿知道的!

18.厨房。
内景,白天。
弗朗茨围着围裙站在炉灶前,用长把勺尝汤。厨房门轻轻地开了。
弗朗茨(恼怒地):这么长时间你在哪儿呢?你是想什么事都让我一个人干吗?
尤迪特:我不过来找我的手提箱。
尤迪特突然止住了脚步。弗朗茨显得很尴尬。
弗朗茨:嗯!对了,安妮在哪儿?是不是在你们那儿?
尤迪特:也许我能帮您干点什么?
弗朗茨甚至也想到了这点。
弗朗茨:正没人干呢!

19.洗衣房。
内景,白天。
安娜抓住两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的胳膊,让他们并排站在一起,看看效果如何,这样他们就有了令人同情的法律根据。
安娜:过来,做出你们是姐弟俩的样子来,还是怎么的?
尤迪特提着箱子从厨房走来。
安娜:您是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啊?您过来!快点!!这是您的两个孩子,行吗?
尤迪特:怎么回事?
安娜:警察来的时候,您们得是一家人。
安娜审视自己的安排。尤迪特慢慢领悟过来。其他人也开始想到自己有希望了。
尤迪特:但是奥拉弗怎么办?
安娜把奥拉弗推到尤迪特身旁,让尤迪特挽着他未受伤的那条胳膊。这对假夫妻面面相觑,尤迪特忍不住大笑起来。
尤迪特:让我当爸爸!
安娜:我们说这小的才五岁,行吗?
奥拉弗:那么说我十二岁就结婚了。
安娜(对奥斯特罗夫斯基):要不您当爸爸?
安娜又赶紧将尤迪特和老人拉扯到一起,而奥斯特罗夫斯基却莫名奇妙。整个事件慢慢变成了令人失望的社交游戏:为了自救,不惜以改变自己的身份为代价。奥斯特罗夫斯基扮演爸爸就更加滑稽了。
安娜:好吧,您最好还是当祖父吧!
奥斯特罗夫斯基:我本来就是祖父嘛,吉蒂是我的孙女。
到目前为止,他们仍把逃兵施奈德排除在这场游戏之外,这时他也挤进了这张全家福中来,一下夺过小莫里斯抱在怀里。
施奈德:为什么要那样做?这两个孩子作我的孩子不是很合适吗。这不就行啦,是不是?
奥斯特罗夫斯基将吉蒂拉开。
奥斯特罗夫斯基:我怎么可能有个女婿在国防军里呢?
施奈德:我只需要有一条合适的裤子。
极度的紧张气氛。尤迪特绝望地发现,她为了自己得救就不得不出卖自己的弟弟,她现在已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激动地抓住奥拉弗。
尤迪特:我和奥拉弗走开。走,我们躲起来吧。
安娜:现在你们走不了多远的。
尤迪特:要是我们干脆对他说实话,我们会怎样呢?
安娜:你是指法律会对你们怎么样吗?
施奈特:您还是让我当爸爸得了!
安娜(哄编他):反正逃兵会留下来的!
施奈德:这是谁说的?为什么……
安娜从他怀里抢过孩子,并且大声责骂。
安娜:因为这最使我恼火不过了,早就这样了,根据不知哪一项国际法律,我们就得供养所有跑出来的纳粹分子,而被你们折磨的人却被遣送回去!而这就发生在我们这里!幸亏把你们关起来了。
狗吠声作了通报。施奈德把奥斯特罗夫斯基从窗口拉开。难民们,包括安娜都靠墙蜷缩着。
施奈德:他来了!
室外,穿过院子走来两名军士,他们在和第三个军士打招呼。他们鼓噪,放声大笑,从汗湿的头上摘下钢盔。洗衣房里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好象外面来的是纳粹。安娜和奥拉弗在耳语。
安娜:这唯一的……你穿上制服。
尤迪特:娃娃兵?
安娜:他胳膊有伤,也许他们会相信的。
施奈德:为什么要这样?我自己反正是逃兵嘛!
尤迪特:他需要制服!(对安娜)请您快把衣服给我们拿来好吗?
安娜:我想等会儿我自己也得躲起来。
安娜忍不住要大笑。她提起洗衣篮走出去,好象在干家务活,和士兵们打了个招呼。
尤迪特(对施奈德):您暂时得把靴子脱下来,您扮演的是爸爸呵。
施奈德:这样的话不就把您在瑞士的另一个丈夫甩了吗?
尤迪特:您对我说话得称呼“你”!(她也发现了自己的错误)我叫尤迪特,这种局面不会很久的。

20.厨房,店堂。
内景,白天。
弗朗茨急忙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汤走进店堂。
无线电广播里在播送音乐。小胡子医生在一张单放的桌上吃午餐。旁边还有一个单身汉在吃着,他也喜欢喝酒。
小胡子医生:我早就希望有个新人来侍候了。
弗朗茨:谁啊?
单身汉:让我们看看她吧。你究竟把她藏哪儿去啦?
弗朗茨:大夫先生,祝您胃口好。
小胡子:又是战争新闻简报。
弗朗茨:大概比外面那种掺锯末的面包要强点吧。
楼梯上传来军士们沉重的脚步声,他们违反禁令进来喝酒,向人打招呼,将卡宾枪和钢盔挂到衣钩上,要了三杯啤酒。
小胡子:您那漂亮的犹太女人现在干什么呢?
军士:你们在农村看见过这一类的事吗?
单身汉:所以你就关上了百叶窗,是不是在后面的小屋里?
弗朗茨:让他们暖和点不好?
他们取笑他,弗朗茨表示他要走开。

21.厨房。
内景,白天。
安娜重新迅速地将制服藏到木柴箱里,从里面跳了出来。
弗朗茨:你没看见,他们现在诽谤我吗!
安娜:都是你到处张扬的。
弗朗茨:他们最好是别再呆在厨房里了,隔壁听得一清二楚。
弗朗茨恼怒地替安娜把汤从灶上端下来。
安娜:我们要不要问问大夫胳膊上的伤怎么办?
弗朗茨:那不就越发暴露了!先来吃饭吧。
两人坐下吃饭。弗朗茨吃起樱桃烤饼。
弗朗茨:你刚才上哪儿去啦?
安娜:你别说了。
弗朗茨若有所思地往调羹里吐了一粒樱桃核。
弗朗茨:事到如今,我想他们到外面去会挨饿的。
安娜惊异地看着弗朗茨。
弗朗茨:我的意思不过是……我认为,反正不会再有人来了。
对面发出哄堂大笑。
弗朗茨:我觉得仿佛自己被禁锢在自己家里了。
他们用汤匙舀汤。
弗朗茨:要是没有战争,我倒乐意到外国走走。
安娜:以后也许可能。
弗朗茨(辛酸地):再早可以。
对面响起了报时的信号声,打破了寂静。
广播电台:瑞士国家广播电台……
军士(画外):声音开大一点!
收音机里在播送新闻。有人将声音拧大了些。这一对小老板陷入了沉思。

22.洗衣房。
内景,白天。
尤迪特在补自己的破衣服。奥拉弗和逃兵在交换裤子。他们相互看着彼此不一样的粗壮的光腿。
尤迪特:奥拉弗,胳膊还好吧?
奥拉弗:要是这里的医生也从种族角度来进行检查怎么办呢?
尤迪特:你只管理直气壮地说话。
奥拉弗:说什么呢?
尤迪特(对施奈德):您不是说是四十四号吗?尼柯尔斯堡大街四十四号,尤迪特·施奈德,尼柯尔斯大街四十四号,尤迪特·施奈德……
施奈德从奥拉弗穿的军裤里掏出自己剩下的东西。
施奈德:你把你的身份证交给这位太太收起来或许会好一些。
尤迪特在自己衣袋里翻找其他会暴露真相的证据。
尤迪特:还有照片和所有东西都交?
她不想让施奈德看这些东西。施奈德去抓她的衣袋,象德国兵一样检查起她的身份证。
施奈德:给我看看,拿出来,给我看看!(看身份证)尤迪特·克吕格,姓克吕格?这可不象是犹太人名字。
尤迪特从施奈德手中夺回身份证。
施奈德:怎么回事?给我,让我看看……
尤迪特:不!
施奈德:你得合作,开始,说吧,以后怎么样啦?
尤迪特倒背如流地向施奈德讲述自己的往事,逐渐忘了她应该讲的是假夫妻的事。
尤迪特:……后来突然来了命令说,我们得离婚,因为我是犹太人,而你不是,由于这种种族凌辱,我们就……他把我送到荷兰,而他却没有一起去,因为他是教师,以后他们就逮捕了他。
施奈德:我可是个木匠。
尤迪特如梦初醒地凝视着施奈德。

23.森林里。
外景,白天。
一颗绿树被伐倒。吆喝声。吵闹声。遍地木屑。
一片新开垦的林间空地,横七竖八的树干,星罗棋布的树桩。从山坡后面走出一群被隔离的人来,一些穿便服,另一些穿着肮脏的军队制服。他们操着不同国家的语言。身背卡宾枪的瑞士军人监督他们劳动。
瑞士兵:谁都看得出,他还从来没有摸过伐木的锯呢。
司务长和炊事班长用自行车后架往工地上送午饭、邮件和一盒盒食品。人们快活而风趣地向他们招呼致意。司务长大老远就喊帮忙,以便把车从深草丛中推过来。
司务长:马拉布,李斯滕诺夫,大夫先生,克吕格,过来!哎唷!
司务长将自行车靠在一棵树上,挥动着打气筒。
司务长:克吕格,你老婆叫尤迪特吗?
哈内斯:是啊,怎么啦?
司务长:请给我的车打点气。
哈内斯·克吕格上身穿一件背心,下身是一条鱼刺形花纹的裤子,他神情麻木地走过来,他知道这是拿他开心。当其他人端着食品走回休息的地方的时候,司务长轻声地说下去。
司务长:我知道怎么回事,可她现在是在瑞士。
哈内斯停了下来,不再打气。
哈内斯:在哪儿?不是说并非所有的人都被赶走了吗?
司务长:这是她的地址,我这里还有点钱。您现在走,也许正合适。
司务长说话的样子象是他在谈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司务长:您别这么看着我,否则人家会发觉的。(轻声地)我的车没上锁……顺这个方向走,路上您问一个小孩好了。
号角声。吃喝声。所有的人都消失在山坡后面不见了。有些人还在和克吕格开玩笑。瑞士工兵点燃了两根导火索。哈内斯象别人那样跳进了土坑,眼睛在搜索自行车。突然他蹿了出来。
喊声:站住!克吕格!你疯了!站住别动!
在克吕格的奔跑声中,人们以为听到的是导火索的咝咝的声音。就在爆炸的当儿,他跳上自行车,向前冲去,一刻不停地穿行在森林中,在伐倒的树木中穿来穿去。第二次引爆!喊声乱作一团!一个士兵在瞄准。
司务长:别开枪!我去把他找回来。

24.洗衣房。
内景,白天。
吉蒂:克吕格太太……
尤迪特:不,我是你妈妈!
吉蒂:可是我一点儿也听不懂我弟弟的话。
大家都惊呆了。尤迪特此时突然去喊醒仍在熟睡的莫里斯,极其爱抚,但是过于激动了。她跪在莫里斯面前,温存地摇他,失望地恳求着。
尤迪特:说啊:到9月我六岁,你会说吗?9月我就六岁了。说啊!
由于睡梦和惊吓,莫里斯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用法国话表示反对。
尤迪特:你呀!说呀:9月我六岁,你会说吗?
莫里斯(法语):让我睡觉吧!
尤迪特:你会说这句吗?9月我就六岁了。说呀!
奥斯特罗夫斯基:离开这家伙,一切都行不通!
大家催促莫里斯。他们发现,他们的算盘打错了。
尤迪特:大家齐心协力!反正得想办法!
施奈德也想把孩子笼络住。他尽量作出一副滑稽的面孔,用舌头模仿蒸汽机车的声音。
莫里斯(法语)!让火车停下!
他甚至打了他的新爸爸一记耳光。施奈德试着学布谷鸟叫。
尤迪特:我们干脆说他是个哑巴算了。这你总可以会了吧?
莫里斯(法语):什么?
祖父奥斯特罗夫斯基为了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他来哄这孩子。
奥斯特罗夫斯基:你是个好孩子,对吧?我让你看这是什么,是块糖!
他用他烟丝盒中还剩下的两块半方糖中的一块来变魔术,从这只手变到另一只手,随后又放到头顶上,最后机灵地一吹,便从鼻子里拿出那块可口的糖来。就在这当中他央求莫里斯,尽量训练他当哑巴。
奥斯特罗夫斯基:你,警察,你,警察,(法语)别说话,然后,你就有糖块,好吗?警察,别说话,警察,别说话。
奥斯特罗夫斯基最后只用聋哑人的手势来说话。莫里斯咯咯地笑起来,学着老祖父说哑语,他得到一块糖作为奖赏。莫里斯惊异地嚼着糖。

25.洗衣房。
内景,白天。
比格勒拉开洗衣房的门。
比格勒:我叫比格勒,州警察,上帝保佑。
他穿的是便服,只戴着警帽。弗朗茨和安娜跟在他后面。祖父示意吉蒂站到她的假父母身边去。这个可怕的警察胳膊上挎着满满一筐樱桃,象个圣诞老人。
比格勒:这是别人放在门口的,这儿写着“送给难民”,没有署名。用的是印刷字体。
比格勒朝尤迪特前走近一步。
比格勒:我看你们分吧。
尤迪特: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一片肃静。
比格勒:你们准有事,果不其然!
安娜:他们是从外面来的。
比格勒发现了穿着军服的奥拉弗。他的军服太大,但是由于胳膊吊着,没有看出来。
比格勒:站到墙边去!
奥拉弗:我叫克劳斯·埃克尔特,第三狙击营……
比格勒:慢点,慢点。
比格勒搜奥拉弗的身,正象他在警察学校学的那样,奥拉弗手掌贴着墙。
安娜:他可有枪伤。
比格勒:这我看见了。
他轻轻踢了一脚,让奥拉弗叉开腿。由于在紧急关头,奥拉弗并未觉得十分不舒服。尤迪特暗自高兴比格勒信以为真了,她紧紧搂住“她的”孩子。比格勒在奥拉弗的军服衣袋里只发现了餐具。
比格勒:他们送毛孩子去打仗!
其他难民装出和假逃兵有段距离的样子。
比格勒:您是怎么说的?鸡蛋?(注1)
奥拉弗:克劳斯·埃克特,第三狙击营,番号258。
比格勒在作记录。
比格勒:您怎么同犹太人搞到一起啦?您是纳粹吗?
奥拉弗:我,我已经再也不去想它是什么意思了。
比格勒:什么?
奥拉弗:起先我是自愿报的名,因为据说这样的话他们就准予高中毕业。可是现在呢,也许我们早开到东线去了。
比格勒:这样的人在我们这里是要蹲监狱的。
奥拉弗不懂比格勒说的意思。莫不是他犯了什么错误?
安娜想转移注意力。
安娜:你从哪儿知道,这是些犹太人,那别的人呢?
比格勒:他们不否认,那他们就是承认了。是不是?
比格勒:不光是看相貌,长相他们是明摆着的,你没看见,甚至头发也是黄的。
难民们满怀恐惧地试图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施奈德:就我的妻子是犹太人。
尤迪特生气地紧紧抓住施奈德的胳膊,象是出于爱和感激之情。
尤迪特:因为卡尔不愿意同我离婚,所以他们把他也抓起来了。
比格勒:你们叫什么?
难民们面面相觑,不得不在一刹那间再次作出考虑。
施奈德:卡尔·施奈德。
尤迪特:尤迪特·施奈德。
比格勒:出生年月?
尤迪特:……
奥斯特罗夫斯基:我叫奥斯特罗夫斯基,她是我的女儿。我的全名叫拉萨尔·奥斯特罗夫斯基。
比格勒:我不费劲地就可以把它写下来。
奥斯特罗夫斯基在拼读,因为尤迪特现在还有点胆怯。
奥斯特罗夫斯基:正象人们说起森林、索非、艺术、意大利、猎人那样……遗憾的是他们把我们所有的证件都拿走了。
比格勒把名字结尾的几个字母写得很重,好象是表示谴责。
奥斯特罗夫斯基:那天晚上在法国,我们向一对情侣打听路,而那个男的却那么干……(他把西服的翻领翻过来)
尤迪特:我们重新逃出了警察所,只留下了我母亲,因为我们逃跑了,他们就殴打她,作为对我们逃跑的惩罚。用的是榛木棍。而且还唱着歌,你还记得那首歌吗?同红海有点什么关系似的。
施奈德不愿去回想。
奥斯特罗夫斯基:别说了!行了!
尤迪特:可是这很重要啊!我们不得不在藏身的地方听着,无能为力……
比格勒:我们接到指示,只相信来自交战国的官方报告。
尤迪特在寻找那首曲子。她终于使施奈德勉强背出了那首歌,由曲调回忆起恶毒的歌词。
施奈德(念歌词):“犹太人迁来迁去。他迁过了红海。海浪汹涌澎湃。世界一片安宁”。
比格勒感到愕然,但又忍不住差点笑出来。
比格勒(对奥拉弗):真的是这样?对待老年人呢?
奥拉弗:也很坏。我们又不得不唱道:“只要犹太人的血溅出刀,我们就更美好……”
弗朗茨:连纳粹们自己都觉得厌烦,想必这里边有名堂。
比格勒:假如他们所唱的这一切都真有其事……
所有的人都感到有点儿震惊。
弗朗茨:彼得,你最好和我们到厨房去,你何必在外面写呢。
比格勒:我先得看看又放谁进来呵,对吧?
弗朗茨:对!
比格勒:至少得给他们饭吃吧?规定上说:“根据可能,应该供应他们伙食。”
弗朗茨:你看见盘子了,我们又不是牲口。
安娜分樱桃。
安娜:请吃吧!
奥斯特罗夫斯基:谢谢!
安娜:吉蒂,过来。
吉蒂:谢谢。
尤迪特试图与莫里斯尽可能作出让人相信是母子的样子,个个内心充满恐惧地看着莫里斯的嘴。他还没说话,嘴里含着樱桃。
比格勒:你怎么什么都不说?说谢谢!
尤迪特:可惜他是聋哑人。
紧张气氛中的寂静。
比格勒:因此他就包上头巾吗?
安娜:这不过是一条浸过醋液的头巾,是为了治虱子的。
有人敲窗户。莫里斯突然吃惊地转身。大笑着的奥蒂的脑袋和一个农村青年一起消失在窗口。弗朗茨朝着他们背后骂起来。
弗朗茨:怎么这样,滚开!
比格勒:对一个聋哑人说来,他耳朵够灵的。
他出人意料地拍起巴掌,莫里斯扭过身去。
安娜:别拍了,这是一次轰炸之后造成的!他丧失了说话能力。
比格勒:你装得一本正经,好象你在场似的。
安娜:确实这样!
比格勒:难道他连名字都不会说了?不会说他自己的名字?
心神不定的莫里斯试图朝这个陌生人微笑,可是又害怕那顶警察帽。
比格勒:樱桃。
安娜:你别说了。
他把一粒樱桃放到莫里斯的嘴里,差不多是兴高采烈的样子。
比格勒:吃吧。
莫里斯想从尤迪特身上下来。
莫里斯:啊!
他惊慌起来,随后发了几个“聋哑人”的喉音和他所学会的平直的音节。
尤迪特:我可以快点走开吗?他说他要上厕所。
安娜:过来,交给我,我指给他厕所在哪儿。

28.院里。
外景,白天。
安娜抱着莫里斯一拐弯就不见了,并且想让他和那条大狗混熟。弗朗茨愤怒地随后跟来。
弗朗茨:我简直认为你们是发疯了!你以为他会一辈子闭着嘴吗?
安娜:他会突然再说话的。要是惊吓一下,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弗朗茨:他讲的是法语。
安娜:那我们以后教他。
弗朗茨:我们?
莫里斯(用法语):憋死我了!
安娜:……
弗朗茨:我想他一定是想撒尿?
安娜(大笑):你还挺机灵!
弗朗茨(惊解地):大概这也是个小犹太人?真可惜,我倒宁愿老早就见到他。
安娜:贱骨头!

27.洗衣房。
内景,白天。
比格勒:施奈德,吉蒂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吉蒂:1932年3月12日。我弟弟到9月间就满六岁了。
比格勒在作记录。难民们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吉蒂说得对吗?
比格勒:你说出生在维也纳,是吧?
假爸爸为了表示自信,将手搭在吉蒂的肩上,但是吉蒂躲开了。幸亏这时安娜抱着莫里斯进来,弗朗茨跟在后面。
安娜:怎么样?他们可以留下了吧?
比格勒:我这里有个东西要念,只要情况相符。
一片安静。
他手中拿着官方文件走近窗口。
比格勒:“最近……我们之所以不得不……”在这呢!“所有非法入境的难民必须立即遣返……”(他激动起来)。等等。这有例外:“可以不遣返的有:第一,逃兵”;虽然我觉得这实际是最糟糕的……“战俘……第二,仅仅由于种族原因的政治难民,但譬如犹太人不算政治难民……沿边界十到十二公里……第三,孤儿,年龄不满……”(他又看了看)……我们没有。(所有的人都紧张地注意听着比格勒说出的片言只语)第四,有六岁以下亲生孩子的父母……”我认为他们是又一次走运了,我觉得我们应该把他们留下。
安娜替难民们翻译(注2)着,同时作了个暗示,尤迪特便拥抱施奈德,但因为是和陌生人亲近,又感到心慌意乱。
比格勒:如果有人替他们付保证金,那还得需要往伯尔尼(注3)打很多电话,费许多口舌。
安娜:什么?!
比格勒:或者你们自己有钱?要不有值钱的东西。
施奈德(愕然地):多少?
比格勒:每个人大约三、四千法郎,这得看情况而定。
弗朗茨:你发疯了吧?
比格勒:我从这里可什么也捞不到的,你什么意思?他们每天吃什么?他们每天都得吃东西,全年就得七千,要不就继续走,那得需要一条船,到南美去……
弗朗茨:他们可以帮我们干活。
安娜:那当然。
比格勒:这么便宜的女佣人对有的人倒是合适……
弗朗茨:你,你真叫人讨厌!
比格勒:他们就是竭力要摆脱外国的警察局!
尤迪特:我可以到厨房去一下吗?
比格勒:千什么?
尤迪特:很快就回来。
比格勒:不行。
尤迪特愤怒地脱下衣服。
尤迪特:谁有刀?
比格勒:别动!干什么?
尤迪特试着用牙和指甲撕开她的衣服的贴边。弗朗茨把施奈德的刀递给她。这刀是弗朗茨在厨房里找到的。
弗朗茨(对安娜):这刀你究竟从哪儿得到的?
尤迪特取出藏着的首饰。
尤迪特:这就是我们所有的全部东西。
比格勒怀疑地察看其中一根胸针。尤迪特又掏出一串项链。还有耳环。比格勒全都收到他的帽子里。
比格勒:我们看看怎么处理。我给写个收据。
奥斯特罗夫斯基又从他的小提箱里拿出最后三把银叉和几把调羹放进去。还有他的领带别针。比格勒不要吉蒂的笛子,他把祖父的结婚戒指放到贵重物品里。
比格勒:这是些什么石头?
尤迪特:红宝石,是我祖母留下的。
比格勒:一、二、三(一直数),一根胸针上镶了二十三块宝石,对吧?
比格勒记下宝石的名称,象是责备安娜。
比格勒:红宝石这个字怎么拼写?
安娜:那现在怎么样,他们可以留下了吧,是不是?
比格勒:对,我想宝石怎么不是玻璃制的呢……
安娜咕咚咕咚往锅里放了些水。她大声向施奈德喊起来。
安娜:去取点木柴来!
逃兵却没明白。
安娜:木柴!
奥拉弗把军帽给咯咯发笑的莫里斯戴上。

28.森林里。
哈内斯·克吕格脱险了。他肩上扛着自行车,奔跑在低矮的丛林中。他沿林间的道路奔跑,旋即跨上车座蹬呀蹬,迳直往前蹬!他气喘吁吁,脸上露出了笑容。

29.卧室。
内景,白天。
尤迪特在装配一张木制的床架,弗朗茨和施奈德从阁楼上抬来床垫放到房间里。在经历了种种恐俱之后,人们的情绪才松弛下来,几乎是兴高采烈,但同时又潜伏着可怖的兆头,因为此时他们突然又不得不在高悬的绳索上继续走下去。
尤迪特:奥拉弗呢?
弗朗茨:他到医院去了。这两张床根本不一般高。
尤迪特:我们也没有真的结婚。
尤迪特将自己的床往角落那边推。
弗朗茨(大笑):那我自己上当了。
施奈德和尤迪特表面上俨然装出是一对登山旅行的年轻伴侣,在农民家过夜。弗朗茨有点难为情地帮助张罗。他从对面自己的卧室的衣柜里拿来羽绒被和枕头,他把一切东西扔了过去,狠狠地瞥了施奈德一眼。他走出了门,让这对夫妻单独在一起。尤迪特和施奈德背对背坐在两张分开的单人床上。
施奈德:载凭这一切,谁都不会相信你是睡在角落里的。这是司空见惯的事。
他把床连同尤迪特搬回原来的位置,惬意地躺到自己那张垫子上。
施奈德:为此你可以先洗澡。
尤迪特:这倒丝毫没有种族歧视。

30.旅馆厨房。
内景,白天。
比格勒打了奥拉弗一记耳光。他俯身去拣他落在地上的警察帽。
比格勒:你根本就不需要再穿这身衣服了!
奥拉弗:因为这条胳膊我反正是干不了啰。
比格勒:你胡说!
比格勒在身后用一只手噼哩啪啦在开关野外用的餐具。
比格勒:噼哩—啪啦!
他象魔术师似的一次次表演这种成果。弗朗茨冲了进来。
弗朗茨:出什么事啦?
比格勒:你看,他在俄国的掩体里是怎么吃东西的。看这儿!
他将餐具递给奥拉弗让他打开。奥拉弗笨拙地想打开,脸涨得通红,可就是无法将叉子和勺子分开。
弗朗茨:可是……
比格勒:我原拿不准他不过是假装的,他这么年轻,他清楚地知道,我们一定会把逃兵留下来的。
弗朗茨身后有两个喝酒的顾客不耐烦地往里挤。
顾客:里面什么喝的都没有吗?
弗朗茨:快进去,我就来!
顾客:你们这里是在演马戏吧?
弗朗茨把看热闹的人拒之门外,关上了门。
比格勒:看哪,受过十五个星期新兵训练就是这个样子!
奥拉弗未能将餐具打开。
比格勒:把衣服脱了!快点!
比格勒动手去扯奥拉弗的军服。
比格勒:这身制服你究竟是从哪儿弄来的?
脱去外衣的奥拉弗显得更年轻了,也许更象是犹太人的模样了。
比格勒:因为平时在电影新闻简报出现的德国人看上去衣服总象是专门定做的。
弗朗茨:你大概有点喜欢他们?
比格勒看着奥拉弗肿胀的胳膊,他以冒险家的兴趣察看着那条胳膊,象是在看一件物证。
比格勒:这大概不过是红颜色吧?
奥拉弗大吃一惊。
比格勒:子弹还留在里面,还是穿透了?
奥拉弗:被一支枪……
比格勒(得意洋洋地):妙极了!你进行过军事训练!我今天亲手送你到边境上去!
弗朗茨:可是他的胳膊有伤,你不能把他送走。
奥拉弗:我的手指没有感觉。
比格勒:如果有人在你被赶出去之前帮你治好伤,你可以说是走运。可是谁来付医药费呢?谁也不关心。
突然他揪住奥拉弗的下巴,让他的脸面对灯光。
比格勒:你究竟是属于这一伙人,还是另一伙?

31.卧室。
内景,白天。
穿着衬裙的尤迪特正从手提箱和行李中取东西。她的几件好衣服压皱得十分厉害,已不适宜在这里的夏天农村穿用。有人敲门。
尤迪特:请进!
她披上大衣。弗朗茨十分难为情地走进来,将一盆水放到抽屉柜上,眼睛看着併在一起的两张床。
弗朗茨:看来并不是一切婚姻都是神圣的。
尤迪特一边将衣服挂到敞开的窗户上,一边惊奇地望着弗朗茨。
弗朗茨:不挂在窗户上也许更好些。
尤迪特:难道还是不安全?
弗朗茨:对,是的,这仅仅是开始,一直要到人们知道真相才行。
他不知道该如何将奥拉弗的事告诉她。他笨手笨脚地将衣服架递给她,用手摸摸一件衣服上闪闪发光的金属小片。
弗朗茨:我总也不知道该怎么收拾东西。
弗朗茨默默地将藏在西服背心的小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
弗朗茨:您要肥皂吗?
他不好意思地将肥皂给她。尤迪特接过去,很高兴。
尤迪特:谢谢!
弗朗茨显出手足无措的样子,关上了窗户。
弗朗茨:那小兵是您弟弟?
尤迪特:怎么?出什么事了?
弗朗茨:……
尤迪特:他上完医院真的得进监狱吗?
弗朗茨:要是他们收他的话……
尤迪特把这话当作玩笑。施奈德躬着腰背着第二张床垫进来,样子很快活,向后一仰将垫子扑腾一声扔在床上。
施奈德:好,随你挑吧。
房间外传来丁零零的电话铃声。大家都惊呆了。弗朗茨想朝门口走去。
尤迪特(如释重负):这是哈内斯打来的!
弗朗茨:谁?
比格勒(画外):弗朗茨你别管,肯定是我的!
弗朗茨急忙朝厨房奔去。

32.厨房,走廊。
内景,白天。
比格勒:这里是磨坊饭馆。喂,你是谁?他?谁啊?她姓什么?克吕格?不对。您挂错了。
弗朗茨冲进厨房,想从比格勒手上拿过电话。
比格勒:你认识克吕格?
弗朗茨:不,我不认识克吕格。
比格勒:也就是尤迪特?
他从桌上拿起他的小本。
比格勒:她长得什么模样?她头发虽然不长……请您等一下……
走廊上的尤迪特几乎冒险走到厨房门口。
比格勒(画外):嗨、您呀!施奈德太太,您过来一下!
尤迪特:我正在换衣服……
她拔腿往回走,可是施奈德在后面挡住了她的去路。
施奈德将奥拉弗的染血的衬衣袖子卷得高高的,以免别人看到血渍。
比格勒(画外):快点,也许是从很远的地方打来的。
尤迪特克制着自己,穿过长长的走廊小心翼翼地走进厨房。
比格勒(手放在耳机上):难道有人知道您在瑞士?
这时尤迪特才看见她的弟弟光着上身,厨房桌上放着他打碎了的眼镜。他在擦鼻子里流出的血。
尤迪特:出什么事啦?
比格勒:您怎么突然也对纳粹发生了兴趣?
尤迪特差一点替他弟弟将一切真情说出来。
比格勒:他跟你们是一起的吗?
尤迪特:他?我是在贝尔福特火车站碰到他的,我们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他。
奥拉弗绝望地看着他的姐姐。
奥拉弗:你这下流坯!我当时要是在煤水车上马上告发了你们该多好!
比格勒将耳机递给尤迪特,耳机里传出失真的呼叫声。
比格勒:快说吧!要不收费又增加了。
比格勒暗中监视着尤迪特,并且挡住门,不让她走到后屋去。
尤迪特(犹疑不决地):喂,施奈德吗?哦,不对。是哈内斯,是,我很高兴……
弗朗茨设法将比格勒从门口支开。
弗朗茨:让她进去吧。她又不是犯人。
尤迪特:我什么都听不见。(对比格勒)他没有零用钱了,是我的弟弟。
她终于进到门里。但比格勒已从挂钩上摘下了附设耳机,引出来的电线被门夹住。
弗朗茨:这条讨厌的狗!
尤迪特在玻璃门后满怀恐惧地听着电话,她非常激动地对着话筒说着,比格勒在门外监视。人们听不见说什么,因为尤迪特自己几乎无言以对,而且当着窃听者也不敢说什么。这是一出极其无可奈何的哑剧。
比格勒将门帘略为往上掀了掀,对着门里挖苦道——
比格勒:你这弟弟多亲热啊!
耳机贴着耳朵的镜头。比格勒看见施奈德在外面走廊里。
比格勒:您认识这个哈内斯吗?我觉得您的太太跟他相当熟识。她老想阻止他表白他的爱情……您不想听听?
他举起耳机在空中晃动,耳机里发出无可奈何的断断续续的失真的说话声。
施奈德为避免自己遭厄运,便出示了缝在衬衫下面的军人身份证明牌和为以防万一,事先从奥拉弗的衣袋里掏出保存着的军人证。
施奈德:她根本就不是我的妻子,我才是真正的逃兵呢。是他们强迫我交出制服的。
比格勒翻看军人证。这一下他手中至少有了点真凭实据。突然他心血来潮。
比格勒:贴墙站好!
他搜摸施奈德身上有否武器,这才发现高高卷起的袖子上的血。
耳机往下耷拉着,来回晃动,里面传出尤迪特丈夫叽叽呱呱绝望的声音。

33.洗衣房。
内景,白天。
两个孩子光身在澡盆里玩耍打闹。当安娜从澡盆里抱起莫里斯时,他尖叫起来。安娜用柔软的浴巾将他擦干。吉蒂则自己擦。水汽在窗玻璃上形成水珠往下滴落。谁也预想不到危险的到来。安娜把澡盆的水放干。
安娜:你们这两个脏鬼!
她老练地凭着水感试了试锅里的水温。
安娜(对奥斯特罗夫斯基):水很快就又会热起来的。过一会儿我再来舀。
奥斯特罗夫斯基只穿着西服背心,衬衫外面没有结领带,他用一只茶杯搅着刮胡子的泡沫。
奥斯特罗夫斯基:哼,洗尸哪……
安娜:一切都顺利过去了,您别瞎说,而且是当着孩子们。
奥斯特罗夫斯基抹了莫里斯一鼻子的肥皂沫,给他弄了个白胡子。小家伙开心地笑起来。
莫里斯(法语):别抹在眼睛上。
奥斯特罗夫斯基(用法语安慰地):眼睛……眼睛……

34.厨房后的小屋。
内景,白天。
尤迪特仍在打电话,她偷偷地写着,询问一个陌生的地名。
尤迪特:弗洛拉大街吗?弗洛拉大街十二号。你午夜前到那儿?可别冒险!
突然有人从店堂闯进后屋。
顾客甲:啤酒我自己拿了!
他看见陌生的女人,便把他的伙伴叫来。
顾客甲:你看,她在那儿呢!
顾客乙:这是谁呀?
尤迪特转过身去。仍在打电话。
尤迪特:我做了我所能做的。(边说边笑)不,我只在假证件里叫施奈德。(突然改变了声音)再说点什么吧,随便别的什么事……说点一般的事。他们可能听得见。
尤迪特注意地听着,表情严肃地微笑着,她转过身,看见对面厨房里比格勒生闷气。他在和裹着浴巾瑟瑟发抖的孩子们说话,最后从安娜怀里将顽皮的莫里斯夺过来,把他抱到玻璃门前,指着尤迪特。莫里斯的嘴动了动。莫非他已经说话了?比格勒踢开门。莫里斯被这个警察挟着,来回挣扎,他用胳膊肘顶警察的胸膛。
莫里斯(法语):放开我,我要回家!
比格勒(法语):你妈妈在哪儿?这是你妈妈?
在突然变得寂静中人们可以听到哈内斯失真的声音。莫里斯用双手捂住了嘴。尤迪特一言不发地挂上了耳机。
比格勒抱着半光着身子的莫里斯,以胜利者的姿态恼怒在厨房里转了一圈。
比格勒:这就是说你们这下子赌输了!你们全都要回到边界那边去,这我敢保证艺象我们这样的人根本想不到耍尽种种花招去欺骗人,该死的吉卜赛人!

35.道路。
外景,白天。
哈内斯从遥远的地方骑车来到一处山岗,想凭路标辨别出方向,可是只剩下些摘掉牌子的光光的支架。他便向用手推车推着一桶牛奶的孩子打听。
哈内斯:小姑娘。
孩子:您好。
哈内斯:你知道到城里怎么走吗?
孩子:嗯?
孩子放下车就往回跑。
哈内斯:到城里怎么走?
孩子奔跑着。
哈内斯:你停下!
这突如其来的恐惧使哈内斯赶快离开,他朝相反的方向迅速向山岗下驶去。他徒劳地骑着。

36.地窖的梯子。
内景,白天。
一个运送啤酒的人,肩上披着皮垫肩,扛着一块冰傲慢地走下地窖的梯子。弗朗茨搬着一箱啤酒跟在他后面。
弗朗茨:你认识弗洛拉大街吗?
运啤酒的人:在什么地方?
两人将冰箱里的冰摆好。
弗朗茨:我想弗洛拉大街十二号是在城里。
运啤酒的人:那儿有你的相好?
弗朗茨:你能不能带个人到那里去或者起码到城里?她在上面厨房里,穿一件有斑点图案的衣服。
运啤酒的人:我觉得为这女人犯一次罪值得,为什么不呢?
弗朗茨:别这么大声……比格勒发现不了。

37.公牛旅馆前的广场。
外景,夏天的下午。
身穿警服的比格勒将铐在一起的奥拉弗和施奈德带出磨坊饭馆向台阶下走去。尤迪特还想拥抱一下弟弟,可是奥拉弗再也不感兴趣了。
尤迪特:以后我怎么再找到你呢?
比格勒:难道这也是您的丈夫?
饭馆前停着那辆啤酒车。那里已经有几个看热闹的人,他们看着比格勒如何将两个外国人带上卡车的踏脚蹬。施奈德恢复了士兵装束,奥拉弗也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一个孩子:妈妈,他们干什么呢?
母亲:别多嘴!
比格勒很有感触。
比格勒:对不起,闪开道!
居民甲:想来他们是疯了。
居民乙:至少他得先上医院看看。
居民丙:据说另外那个高个儿的要进监狱呢。
比格勒:坐下!
他将他们铐住的双手拴在长条凳的板条上。
弗朗茨和运啤酒的人从地下室走上来,到了阳光下。弗朗茨的目光在搜寻尤迪特,以便给她打个暗号。比格勒把手铐的钥匙交给运啤酒的人。
比格勒:他们都已经上过厕所了,你用不着上上下下的了,可以一直到城里。
运啤酒的人(哈哈大笑):他们就是没铐着手也弄不到一点吃喝的。
他又扛起一桶啤酒送进地窖。
比格勒全身整装待发的打扮,挎上了干粮袋和手枪皮套,俨然象是要去迎敌似的,当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踏上旅店的台阶时,几乎流露出一丝骄傲。
比格勒(对尤迪特):我们走吧?你们究竟把老头放在哪儿啦?难道他还没洗干净?安妮,给我点抽的带着上路。
安娜:你干得这么洋洋得意,你应该感到羞愧!我觉得就象是在牲口市场上。
他站在台阶平台上往下喊。
比格勒:弗朗茨!弗朗茨!
弗朗茨:什么事?
比格勒:注意点他们!
弗朗茨:好的。

38.洗衣房。
内景,白天。
奥斯特罗夫斯基和衣坐在蒸汽迷漫的洗澡锅炉旁,他没有洗澡。他披着上衣,瑟瑟发抖。比格勒走进来。
比格勒:走吧!
他后面是吉蒂和安娜。
比格勒:以后再洗吧!现在洗澡太晚了。
吉蒂朝祖父奔去,摇了摇他,替他擦掉额头上的汗。
吉蒂:爷爷!
他的嘴唇微微一动。他咳嗽起来。
安娜:至少他可以留下来吧,他都这么大年纪了。
比格勒:谁要说了一次谎……!
安娜:……
比格勒:他也参与了制造骗局。
奥斯特罗夫斯基:可我们遭遇的这一切全都是真的呀!
比格勒:伯尔尼的命令够清楚的了。我还特别挂了电话呢。我什么都不想听!
比格勒把奥斯特罗夫斯基拉起来,吉蒂从另一边搀住祖父。
室外,鸡都跑开了。

39.磨坊旅馆前的广场。
外景,白天。
奥斯特罗夫斯基沮丧地走出房子。一切都听天由命了。吉蒂帮他提着手提箱。站在门框下的安娜就象是赌输了,把奥斯特罗夫斯基的银勺还给了他。
安娜:喏,您带着也许路上能派用场。
奥斯特罗夫斯基:我们已经用它顶了饭钱了。
比格勒:安妮,快点!
当着广场上和站在窗口的所有众人面,比格勒显得有点焦躁。他将难民们带下台阶。尤迪特不知道乘坐啤酒车的计划会不会失败。比格勒想替尤迪特拿箱子。
比格勒:您可以把它给我放到车架上。
尤迪特不愿意。难道往地窖搬冰块的人已经给她做过暗示了?
有几个村民想至少从比格勒那里把孩子们拉走。孩子们再也不知道他们无需再怕谁了。安娜死死抓着莫里斯,因为比格勒想要拉他的手。
一女村民:简直发疯了。
安娜:起码孩子可以留下嘛!
女村民:我也说,可以把他们收养在村里。
女邻居(对安娜):你们正好没有孩子。
比格勒:您别管闲事!
妇女们紧紧拉住了比格勒的车把。因而出现了一场小小的骚动。尤迪特试图偷偷向弗朗茨示意,但是被安娜看在眼里。汽车发动机发动了。尤迪特抓住这最后的机会跑过去。呼喊着!没有人想真正挡住她的路。
比格勒:截住她!
尤迪特跳上踏脚板,在她正往驾驶室里蜷缩的时候,比格勒已经抓住了她的胳膊。
比格勒:戏该收场了!完了!
运啤酒的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比格勒:开吧,你带这两个人进城吧!
马达突突地响起来。尤迪特松开手,跑开,倔强地坐到卡车前面的地上。人群中发出几声笑声。广场上的人越聚越多,东游西逛,相互询问,但又不敢大声发表看法,尤迪特仍固执地坐在车轮前。
比格勒:快起来!
尤迪特:我看您是要把我关起来,可我要到城里找我的丈夫。
比格勒:找哪个丈夫?
一阵哄笑。
女村民:反正是另外一个人,你想怎么说就说吧。
一位老太太送给奥斯特罗夫斯基一瓶果酱。
老太太:收下吧,这是我自己园子里产的;还有一盒巧克力是给孩子的。
一男村民(站在窗口):他们把弗吕基格尔家的猫都吃了,是真的吗?
女邻居:可不,那家伙说的,就是多里斯,说是在洗衣房杀的。
一中年妇女:走吧,别胡扯了!
她挨着尤迪斯坐到汽车前面的保险杆上。哄笑声。呼喊声。
比格勒:行了!我不喜欢村里闹哄哄的!
站在窗口的老人:到最后,我们的电话簿上都得全是什么“斯基”、什么“维奇”的了!
比格勒:可不是!如果到那个时候,难道你们打算再把他们带到阿尔卑斯山里不成?除此而外还有什么地方是没有地方住没有东西吃的呢?
牧师也站在他书房的窗口看着对面的这个场面。他作出了一个决定。
男村民:将军也这么说……
另一男村民:最后他们就长期呆下去,到处都是他们的人了。
尤迪特突然对她身边的那位陌生妇女产生了信任,轻声地询问起她来。
尤迪特:要是有人从难民营里逃走,会不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比格勒已经听到末尾这句话。
比格勒:反正他找不到城里。军队将所有的路标都卸掉了,您想是为什么吗?
坐在保险杆上的妇女:我们这儿尽出种种荒唐事!
比格勒:我答应你们,天黑之后把你们送过边界。这样对面就不会发现了。然后你们就到你们想去的地方去吧。
尤迪特什么也不说,她实际上几乎不抱进城的希望。可是她至少要为她的丈夫、为奥拉弗,为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出现某种奇迹多赢得一点时间,以便活得更长一些。
谁都没有想到的情况出现了。比格勒害怕起来,他想把尤迪特硬拉起来。
尤迪特:别拉我!
比格勒: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
旅馆顾客:为什么弗吕基格尔不把他的摩托车交出来?
一村民:这是最起码的!
比格勒:您要再不自己起来,我可就硬拖您了!
一个孩子:偷东西的是这个女的吗?
奥斯特罗夫斯基靠在台阶下面的栏杆上声音颤抖地祈祷。尤迪特对这种错误的举动勃然大怒。
尤迪特:您别祈祷了!您只会促使他们更和我们作对!
比格勒(也喊起来):我们一旦抓住您的丈夫,他也得滚回边界那边去。我数三个数您再不起来,那您就服毒好了。
突然这种激动的场面平静下来,因为牧师穿过人群走过来了。
牧师:这样做毫无意义!起来走吧,这对孩子们没有好处!
尤迪特丧失了勇气,站了起来。牧师面朝上对驾驶室里的司机说道——
牧师:您能做点好事绕点路吗?
运啤酒的人:教堂付汽油费吗?
牧师:只需要往边界方向开一点就行,这样他们就不必走那么多路了。
运啤酒的人:原来您是要我为流浪者开出租汽车,是吧?多走一小时少走一小时对他们已经无关紧要了。
牧师:可是您看看这位老人和这位太太脚上穿的鞋。
比格勒:我们可以把自行车装上车,随后我骑车回来。
运啤酒的人:我不愿意为这么个女人拿我的差事冒险!我的老板可不喜欢这种事。
比格勒突然恼怒地抓住尤迪特的胳膊,要把她从汽车前拉走。有两三个人帮他,其中有奥蒂,想把尤迪特拖走。司机在她背后使劲发动马达,想吓唬她。汽车喇叭声。越来越多的人挤到这令人厌恶的场面中来。又是汽车喇叭声!啤酒车从乱哄哄的人群中徐徐开动。尤迪特死死抓住后车帮,她恳求被铐着的弟弟,她被拖出一段,一直到他们又狠揍了她一顿,把她拖开。啤酒车开走了。他们把尤迪特拖到旅馆入口的台阶那儿。弗朗茨想来帮她,她朝弗朗茨叫嚷起来——
尤迪特:您想出乘啤酒车的主意,全都是您的过错!
男村民:哎呀,弗朗茨!你还想跟着一块儿走哇?
弗朗茨站在全村人面前,注视着这外国女人。
牧师:您身为老板理应懂得自己怎么做才对,您要为别人做个好榜样!
弗朗茨:你们现在肯定一切都相信她了,包括今天她讲的这么多讨厌的事。
安娜紧紧抱着莫里斯。她也拿不准谁是瞎说。弗朗茨将磨坊帮工推进门里就走开了。顿时鸦雀无声,静得怕人。

40.村前。
外景,傍晚。
这群不幸的人缓慢地离开了村子。有几个人跟着这小小的队伍走了一程。比格勒再也什么都不想听了。村子里的嘈杂声,教堂的尖塔,庄稼地。起先比格勒总想随着难民们的脚步慢慢地向前骑,可是老人跟不上。
奥斯特罗夫斯基:我再也走不动了。
一女村民:你起码得把行李驮在自行车上!
尤迪特搀扶住奥斯特罗夫斯基。
尤迪特(小声地):刚才我的吼叫可不是冲您的。
她拒绝将她的手提箱放到自行车上,她默然无语。
孩子们发现女邻居的猫在田野里。
孩子们:看哪,猫在那儿呢,走,看看去。
他们跑过去。莫里斯惊奇地看着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能跟着一起玩。
走到一座小桥时,一个女村民打算作最后一次尝试。
女村民:你听着,你过来!
比格勒(愤怒地):我什么都不想听!
女村民:没有礼貌的家伙。
天色已近傍晚。当村民们停下不走的时候,比格勒才敢点上自己的雪茄。孩子们跟着猫一起跑。
一个孩子:看哪,猫在那儿呢。
女村民:要是它再出现,你会高兴的,对吧?

41.旅馆厨房。
内景,晚上。
弗朗茨和安娜在厨房的桌上吃晚饭。在经过暴风雨后的寂静中,他们各执一词。
安娜:你要是把摩托车借给比格勒该多好!要是那样的话,那就快多了。
弗朗茨:他们步行活的时间会更长一点。
安娜:别胡说八道了。
弗朗茨:现在天黑下来了,就是她丈夫有自行车,无论如何十二点以前也赶不到城里了。
夫妇俩用餐。
弗朗茨:如果你想……
安娜:我想了很久了。你要能早点和孩子混熟该多好。
二人用餐。
安娜:难道那个法国孩子你也不喜欢?过不了多久他也就会象我们这样说话了。
弗朗茨:我不是总说你最好还是再到医生那儿看看。
安娜:那样的话小胡子就不对我动手动脚的了。等打完仗,我就到城里去试试,那儿会有男人的。
二人用餐。
弗朗茨:老是背后说人闲话。
安娜:你别听呀!
弗朗茨:一个男子和一个老太太同居,这种事常常会有的。栖身之所倒是有了,可是没出息。
安娜:有人把不下崽的兔子吃了,真可惜。
二人用餐。
弗朗茨:如果你想……
安娜:你说什么?
弗朗茨没有回答。
安娜:你在琢磨什么呢?
弗朗茨:没什么。
二人用餐。
安娜:我老觉得简直是毛骨悚然的,就象碰到一头动物。从在花园里发现她偷东西时就有这种感觉。
弗朗茨:人家是为生存进行斗争。
安娜凝视着正在咀嚼的弗朗茨。
安娜:真可笑,你一下子来了同情心了。我倒不如相信那是个纯粹的荡妇,那个外国女人!
弗朗茨一言不发地站起身,穿上他的皮夹克。
安娜:他们过了边界很长时间了,还在一直往前走,而且是步行!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42.通往边界的林间小路。
外景,暮色朦胧。
奥斯特罗夫斯基又累垮了。尤迪特和吉蒂尽力扶他站住。他又咳又喘。最后他们把他抬到路边躺下。尤迪特帮他松开领带,解开领口。
比格勒:打起精神来,不远了。
尤迪特:是到特雷津(注4)吗?
比格勒:什么?
比格勒想要把奥斯特罗夫斯基扶起,趁此老人哆嗦着试图去抓比格勒的手枪套。
比格勒:别胡闹!枪里头根本没有上子弹。
奥斯特罗夫斯基:到了对面之后人家就会这么干的……
比格勒:什么!
比格勒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怎样才能让他再起来走呢?
比格勒:再来一次,您试试。
在老人身边的尤迪特已经蹲到斜坡上,动都不想动。孩子们站着。画面上出现蟋蟀。他们听到了摩托车的声音。车声隆隆,光柱射进森林,弗朗茨在这堆沮丧的人面前停了车。比格勒高兴得骂起来。
比格勒:果不其然!要是你早点做出这种周密的考虑该多好,你呀!
弗朗茨:当着众人我可不成。我老婆之所以干得那么蠢是因为我今天给你打过电话。
比格勒:那么快点,上车吧!
难民们一动不动。
弗朗茨:你把他们吓得够呛。
比格勒和弗朗茨将老奥斯特罗夫斯基抬进挎斗,再抱进他的孙女。他听天由命。尤迪特试图逃进丛林。
比格勒:站住!
比格勒向尤迪特追去,抓住她的胳膊往回拉。弗朗茨使使眼色想要向她解释什么。
尤迪特:您要愚弄我们的话,用不着这么挤眉弄眼的。
尤迪特已经丧失了希望,她牢牢地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比格勒将莫里斯抱起,弗朗茨坐到驾驶座上。
比格勒:嗨!
弗朗茨:怎么啦?
比格勒:那我怎么办?你的意思是让我骑自行车跟着吗?
莫里斯想挣脱比格勒的双手。
弗朗茨:把他放到这中间来。
尤迪特想下车,但比格勒又不让。他把莫里斯放到弗朗茨和尤迪特的座位中间。
比格勒(对弗朗茨):就这样,走吧,你先下车,我先走。
弗朗茨:不过,摩托车可能会出事,而且上面坐着这么多人。出了事怎么办?反正挂钩不灵了。
其实比格勒也已经厌烦了。谁也不看他。
比格勒:这种情况如果让人看见了呢?虽然这样也许比一个穿制服的骑要好些。
弗朗茨起动摩托。
弗朗茨:你走近路,我在下面芦苇那儿等你。最后一段我们步行。到了那儿你不是一个人和他们在一起,也许你会很快活的。
比格勒:刚才那老头几乎想自杀。
弗朗茨还未开足马力。
比格勒:那你得答应我……
弗朗茨(骑在行进的车上喊):回来的时候我们可以想法把自行车捆在挎斗上。
比格勒解开腰带。摩托车在远处拐了几个弯之后,人们听见驶进了森林。
比格勒骑上他的自行车,从容地上了路。

43.途中。
外景,夜。
他们行驶在森林里。孩子们简直高兴极了。尤迪特紧紧地抓住后座。
弗朗茨拐上一条公路,停下来,以准备使挎斗车能适应跑更长的路。
弗朗茨:把写有地址的字条让我看看。(他戴上皮帽)
尤迪特:什么字条?
弗朗茨:城里的弗洛拉大街,你丈夫说的。谁在那儿?
尤迪特找出字条。
尤迪特:是当时帮助我丈夫的一个人。那还去边界吗?
弗朗茨冷笑了一下,对着森林向上做了个幸灾乐祸的手势,他重新坐回车座。
弗朗茨:比格勒一觉得冷,他就会回家的。
尤迪特:在村里他说什么了?
弗朗茨:他本人不会告发的。
尤迪特笑起来。弗朗茨拧开油门,向前开去。
尤迪特隔着莫里斯从后面搂住弗朗茨。他们的目光碰到一起。

44.旅馆厨房。
内景,夜。
安娜·弗吕基格尔在相片冲洗盆里撕下明信片上未用过的邮票。这张明信片是吉蒂在到达时写的。笔迹已经模糊。安娜观察着明信片上她的村子。她又将挂着黑窗帘的窗户打开,注意听着摩托车的响声。

45.途中。
外景,夜。
起初,弗朗茨只看见地平线那边有卡宾枪在晃动,刹那间,他听到了马蹄声,可是为时太晚了,他几乎撞到最前面的马腿上,马群包围了他,从四面将他围住。这是一队骑兵。一片呼喊声!可以听到军官在沥青路面上骑马奔驰的声音。马在嘶鸣。
军士:你们车上是什么东西?
弗朗茨:什么东西?
骑兵:又是磨剪刀的。
手电筒向一张张惊恐的脸照去。一切很快就会清楚的。
中尉:快点,掉转头,跟我们走!
弗朗茨不得不驾着车夹在马当中行进。后来马队小跑起来。这队骑兵带着他们的战利品消失在黑夜中。摩托车的尾灯在小跑着的马腿间又闪亮了几下。

46.旅馆厨房。
内景,夜。
安娜将尤迪特的相片连信都扔进了炉里。她一次次看着火焰中那对快活的夫妇,接着她又将尤迪特忘记的身份证投进水里。火焰围着这留着城市短发型的外国女人的脸庞窜来窜去。
有人敲门。安娜突然转过身去,把煎锅放到火上,谨慎地把门打开,比格勒站在外面的走廊上。气氛紧张而寂静。她在比格勒身后的黑暗中摸索着。烟熏得她直流眼泪。
比格勒:你知道了吗?
安娜,知道什么?
比格勒:你看见——
安娜:我想,你究竟要告诉我什么呢?进屋吧。

47.途中。
外景,夜。
他们在嘲弄中将弗朗茨拽上了备用的马,马在小跑,他摇来晃去,他们笑破了肚皮。其中一人扶住了他的肩头。
骑兵甲:没有包皮觉得难受,还是你感到内疚?
骑兵乙:不,用钱贿赂再也行不通了。
弗朗茨回骂他们,但又尽量朝着空中。
军士:要是把你拴在马橙上,你自己也能跑吗?
弗朗茨咬牙切齿,紧紧抓住马鬃。
他们忽而左忽而右地撞他。
骑兵甲:这一帮该死的无赖难民,象军队似的,消耗了双倍的肉的定量。
军士:而且我们还要给他们腾出最好的住处。
嬉笑中有人打了难民的马一下,马惊跑起来。

48.单人牢房。
内景,清晨。
吉蒂从睡梦中惊醒,直挺挺地坐起来。她惊奇地环视着周围。其他难民还在睡觉,奥斯特罗夫斯基和她并排睡在一张折叠床上,尤迪特和莫里斯睡在地板上的两块备用床垫上。她重新躺下。时钟响了。

49.监狱的院子里。
外景,清晨。
一名看守将监狱大门上的小门打开。他们把肮胜疲惫的哈内斯带进来,把他带到监狱的院子里。一名士兵一手抓住他的胳臂,另一只手推着他的军用自行车。
不知从哪个格子窗里发出了嘲弄和口哨声。

50.单身牢房,牢房过道上。
内景,白天。
奥斯特罗夫斯基无精打彩地坐在床上。尤迪特在和孩子们折叠毛毯,腾出了一点空地方。门打开了。
看守:早上好!
一扇扇牢门打开了,门外是清晨习以为常的嘈杂声,一名看守和一名杂役,推着一辆推车来分发可可和面包。
杂役:这里几个人?喔唷这么多呀,拿家伙来吧!
尤迪特让他把胶木碗装满。奥斯特罗夫斯基拒绝吃早饭,而孩子们却饥肠辘辘地望着淌着食物的勺子。
杂役:你们是至今我从未见过的最小的坏蛋。
尤迪特和孩子们听不明白,也没有对他笑。
杂役:或者你们以为你们比较好?

51.牢房过道和看守间。
内景,白关。
在后面的楼梯间发生了一起小小的骚动。牢房门口的人们都在好奇地看新来的人。尤迪特几乎连瞅都没瞅。
尤迪特(轻声地):哈内斯。
看守抓住新来的人的胳膊,领他穿过牢房的过道。他仰着脸,没有看见她。此时尤迪特已完全认准了。她跑过去。哈内斯也认出了她,挣脱看守,向她扑去。在这最后的时刻,他们不敢拥抱。他们彼此呆呆地望着。
哈内斯:我一直想着你,想你的短头发。
尤迪特:哈内斯!
他们拥抱了。所有的人都感到非常意外,没有立即将他们分开。看守长将看热闹的人赶回各自的牢房。
看守长:你们都进去!
犯人们以说笑、抱怨和下流话相回答。
弗朗茨端着盛可可的碗、拿着一块面包站在一间牢房的门里。他已经被关起来。哈内斯满心欢喜地望着看守长。
哈内斯:这是我的妻子。
看守长:可惜在这里不行呵。把您的腰带给我。
哈内斯根本没有注意听。
哈内斯:如果我骑的是另外一辆车子就好了。这种军车谁都发现得了。
看守长很老练,他没有打断二人的谈话。他把看守打发走了,让他去办一桩事。而他却在看守间边给入门证盖印章,一边用眼睛的余光看着这两个人。
看守长:你去把摩托车驾驶员叫来。这里边还有别的戏。
哈内斯: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尤迪特:在一分钟里说两年的事?
看守长:你们该收场了。
哈内斯:怎么?
看守长不屑一看。
看守长:车子转眼就到。
尤迪特:你最好现在就走。
哈内斯:奥拉弗也在这儿?你妈妈呢……
尤迪特:你没有收到我的信?
哈内斯:萨拉和孩子们在一起吗?
看守回来了,带来一名骑兵,戴着钢盔,背着卡宾枪。看守替骑兵打开栅栏门。
骑兵:我该把昨天的那些人带走了。
看守长:您又错过了一顿早餐。
尤迪特:我马上就要被遣送回去了。
哈内斯:这不会是真的!
看守长(对第一条牢房过道的看守):把第四十二号所有的人都带来。不过要查看一下是否收拾干净了。
哈内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尤迪特:什么都别说了。
哈内斯:可是自己的妻子……
看守长:这条规定不是我订的,但这是一条理由。
尤迪特再也不抱获救的希望,她也不再反抗。他们从监狱后部的过道把那间单身牢门打开,莫里斯走了出来,接着是奥斯特罗夫斯基,他温存地将莫里斯搂进自己的大衣,为的是使他不去看太多的东西。
孩子们顺着牢房过道往前走,每人胳膊上搭着一条毛毯,奥斯待罗夫斯基慢慢地跟在后面。看守拿着他和尤迪特的毛毯,甚至还帮他们拿着行李。
看守(对杂役):你去把碗都收拾干净,还有一顿早餐呢。
哈内斯:但是……但是您为什么不让我们——让我们在一起吧!
看守长:这样一来,往后她就说她怀孕了,就不会被送走了。
哈内斯和尤迪特毫无意义地拥抱了片刻。这对夫妇被强行分开了,被隔在铁栅栏的两边。从空荡荡的楼梯间传来哈内斯的呼喊。孩子们惊呆地紧紧抱住自己的行李卷。难民们被押走了。

52.河畔。
外景,清晨,雨中。
清晨,雨连绵不断地下着,他们乘车向下迎着河畔朝一座大铁桥驶去。难民们坐在卡车的后部,由那个骑兵监护着。骑兵中尉和司机并排坐在前面的驾驶室里。
尤迪特:我们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我们可是想到马赛方面……到里斯本去。
中尉:这您去和德国当局解决吧,他们会更关心的。

53.横跨界河的大桥。
外景,白天。
大雨傍沱。卡车在桥上的防坦克障碍物前停下。
士兵:下来吧!
士兵扶孩子们下了车,一名边防战士过来检查行李。他发现了人家送的那瓶密封的果酱。
边防战士:这瓶果酱是你们的吗?可惜配给的生活资料不准带走。
画面的后部是一名牵着军犬的边防战士。
士兵(对孩子们):能吃多少就吃吧。
他善意地将孩子们的巧克力往他们嘴里塞,孩子们充满恐惧地硬往下咽。
两个穿着湿淋淋的普通大衣的人过来把几乎不能走路的奥斯特罗夫斯基带到他们的身旁,让他坐了进去,帮他脱去大衣和上衣。他一切任凭摆布。
那军官发现一个匣子里装着首饰。
中尉:这些餐具和首饰是你们的吗?
尤迪特戴上她的帽子。
尤迪特:能给我枝香烟吗?
中尉军官递烟给尤迪特抽,他很不高兴地看着尤迪特倚着卡车大口大口地吸烟,尤迪特望着雨,象是要跳到天空中去。
在车里,他们给奥斯特罗夫斯基注射了一针钙,以便让他挺住。
穿便服的人:得有个人去参加免费受教育的活动,至少得留下那个小男孩!那孩子几岁?
尤迪特:9月间满六岁。
莫里斯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暗自看着。两个穿便服的人商量了一下。莫里斯不愿意跟他们走,绝望地抓住尤迪特不放,他哭起来,巧克力从嘴里掉出来。他们试图劝说他,手牵着他,尽量做得温存些。可是他用小脚抵住地上的石头不走。
莫里斯(法语):不,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放开我!
其中一人抱起莫里斯,把他放进了汽车后面,关上了车门。莫里斯用拳头捶湿漉漉的车窗。尤迪特一边擦去窗上的雨水,一边安慰他。她突然想试试今天早晨偶然听到的花招。
尤迪特:您是医生,为什么我怀孕了还要驱逐我?
医生审视她的脸,看看她的肚子。中尉军官大笑起来。
中尉:胡扯!昨天您还否认呢!
尤迪特:那是因为害怕。
穿便服的人:既然这个女人这样说,您就检查一下。
中尉现出厌烦的样子。
中尉:开着摩托车是不会受孕的。要不就是您对那胖子(弗朗茨)说过。他在树林里停过车?这些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尤迪特没有看中尉一眼便朝桥上走去,她踩灭了扔在防坦克障碍物中间的半截香烟,继续朝桥中间的边境栏木走去。
边防战士:就这样,你们都过去。
中尉扶着奥斯特罗夫斯基,吉蒂提着行李。边防战士和那个骑兵跟随而来。他们冒着如注的大雨走呵走,直到插着红白色瑞士国旗的边境栏木升起。瑞士人停住了脚步,看着难民们象一个个小点儿远远地隐去。插在边境栏木上的十字国旗尤如挂半旗。过了一会儿,栏木才又慢慢落下。雨仍在下着。

尾声。
尤迪特和吉蒂在特雷布林卡(注5)集中营被用毒气杀死。
奥斯特罗夫斯基在运送途中就死去了。
奥拉弗在胳膊的伤口愈合后也被驱逐了,但生死不明。
弗朗茨·弗吕基格在瑞士被判人狱。

(全剧终)

注释:
注1:埃克特(Eokert)和鸡蛋(Egger)的德文发音猛一听很相象,所以比格勒这样问。
注2:本片瑞士人之间的对话均用瑞士德语,和标堆德语差异很大,故需翻译。
注3:瑞士首都。
注4:捷克一城市,有德国集中营。
注5:波兰一城市。

〔译后记〕马尔库斯·伊姆霍夫编导的影片《船已满员》基本是根据瑞士政论家阿尔弗雷德·赫斯勒的同名著作,参阅了卡尔·路德维希教授的《关于1933—1955瑞士难民政策报告》、埃德加·博儒尔教授的《瑞士中立史》和当代历史档案资料并与有类似遭遇的人交谈后创作而成。因此影片并非纯系虚构,而是具有相当的历史真实性。故事通过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几个偶然聚集在一起的德国难民强行被瑞士政府遣返的悲惨结局,猛烈抨击了瑞士当局的冷酷和虚伪,其所作所为完全与享誉世界的“人道主义避难国”的称号背道而驰。影片1980年上映之后,在瑞士内外普遍受到好评。瑞士《世界周刊》评论说:“在马尔库斯·伊姆霍夫的这部影片中,明显地表现了人们的复杂的思想观点和心理状态,给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在同一些人身上,同情与厌恶、笑里藏刀与内心愧疚、忠于职守和对‘伯尔尼’的不满在激烈地翻腾。马尔库斯·伊姆霍夫之意不在于对往昔的‘替罪羊’火辣辣地进行控诉,而是要问问,当我们处在既对外国人抱有直觉的戒备,又出于道义的支持之心而不得不作出抉择去把他们从死亡的危险中拯救出来的时候,我们每个人应持什么态度。因此,影片不只是要表现当时的情况,而且要反躬自问,今天我们对外国人的态度又如何。”英国的《苏霍新闻》认为:“影片的成功还要归功于影片长于讽刺和插科打浑——几乎可以看作是一种幽默——这在德语区是难能可贵的。”《纽约时报》则说:“比发现更进一步……而是揭示。”
正由于它的成功,上映后相继获得十四次国际奖或提名,其中重要的有:1981年,在柏林电影节上获最佳编剧和最佳表演银熊奖;1982年在罗马获雷内·克莱尔奖,同年还获得美国最佳外语片金像奖提名。
马尔库斯·伊姆霍夫现年四十三岁,1941年生于瑞士的温特图尔,曾在苏黎世攻读日耳曼语言和文学,以及艺术史和历史学;也曾在苏黎世剧院登台演出。他从拍摄纪录片步入影坛。他先后拍摄的影片有:《回旋曲》(1968)、《民间传说》(1972),1975年,他拍摄了《逃跑的危险》,为此还特意到监狱里体验过一段看守的生活,1978年拍摄了《解冻》,1979年,他把海因利希·亨克尔的同名舞台剧《铁的擦鞋人》搬上了银幕。1978年以后移居意大利米兰。

船已满员Das Boot ist voll(1981)

又名:The Boat Is Full / 满船怨

上映日期:1981-12-18片长:101分钟

主演:Tina Engel Hans Diehl Martin Walz 

导演:马库斯·伊姆霍夫 / 

船已满员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