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咏梅和王景春凭借电影《地久天长》继柏林电影节摘得影帝后以来,再次在金鸡电影节上斩获了最佳男女主角的奖项。影片长达3个小时,讲述了一对失独夫妇漫长的一生。没有华丽的镜头,也没有强烈的戏剧冲突。这部影片更像是用纪录片的叙事手法,平铺直叙地向我们讲述了一代人的沉痛记忆和温情往事。
耀军和英明在当知青的时候就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知青返乡后两家人都在同一个工厂工作。因为小孩同年同月同日生,两家的关系更是亲上加亲。在这栋狭小的公寓楼里,大家既是工友、又是邻居,有喜事时一同庆祝、有困难时相互扶持。走廊里飘扬着的饭菜香气里凝聚着几家人的亲密友谊,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里也隐藏着几家人斩不断理还乱的爱恨纠葛。
计划生育、下海、下岗,这些就像是鲜明的时代符号,烙印在那一代人的躯体和心灵上。无从选择也无力抗拒,只是任凭自己被时代的洪流推搡着行进。海燕是车间副主任,在得知丽云怀了二胎后,友谊和职责的面前,她坚定地捍卫着她心中的正义,却在得知自己儿子犯错后选择隐瞒和逃避。新建因为参加了黑灯舞会,定性为聚众淫乱被关押了起来,美玉决定离开这个伤心地下海去广州谋生。丽云因计划经济政策被迫下岗,最后一家人带着千疮百孔的心和沉痛的回忆,去到了南方陌生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
那一场意外在每一个当事人心底都埋下了一根刺。这根刺让海燕临去世前都心怀内疚,让耀军丽云痛苦无奈。他们只能用质朴的爱去原谅、去宽恕、去成全浩浩的健康成长。友谊的确是地久天长的,因为无论多少年过去,它就在那里,不曾摇动过。但是朋友却再难相做,因为脆弱的心难抵照面时回忆袭来的苦。
在南方的小城市里,耀军曾对茉莉说“没别的地方可去了,这儿挺好的,谁都不熟,他们的生活方式跟我们毫不相干,话也听不懂”。在这个海滨小城市里,耀军经营着一家机械维修店,房屋破旧简陋,大雨天屋里随时都会被水淹满。他们贫穷生活里唯一闪动着的温暖就是丽云做好冒着热气的馒头和小菜等待耀军和“刘星”一起吃饭。
就像丽云说的那样:“时间已经停止了,剩下的,就是等着慢慢变老”。他们也许从来就没有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他们把给星星的爱寄托在养子身上,但事实却是无论孩子还是他们自身,都不能从过去的印记中释怀和获得真正的快乐。
英明的一通电话,年迈的耀军和丽云就匆匆地赶回来看望病入膏肓的海燕。这对善良的夫妇自己的伤口都还隐隐作痛,但见到英明的第一刻,却主动上前给英明一个安慰的拥抱。看到多年未见的浩浩,他们也欣慰地感慨:“都大小伙子了”,那个时候,他们肯定也想着要是星星还活着,也一定是像浩浩这样一表人才了吧。
海燕带着呼吸器,艰难地对丽云说:“我们有钱了,不怕,你可以生了”。也许在海燕心里,阻止丽云生二胎是她一生做过最后悔的事。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还是像个大姐一样,用她的方式保护着丽云,捍卫着他们的情谊。
看完这部影片,让我想到了一部纪录片——《渡口编年》,这部记录片跟踪拍摄了一位下岗工人贺国平长达二十年的人生。渡口所在的大通古镇是长江边上的一个码头城市。百年来,当地人的交往一直依靠着渡船生活。1998年中国政府实行股份制改制,许多工人面临下岗,渡口也一再停渡。和耀军丽云夫妇相似,下岗后贺国平和妻子也尝试过不同的职业,在政策的夹缝中谋生计,半生坎坷、颠沛流离。
贺国平所在的大通早己经高楼平地起,他却一直生活在年轻时候的那个“贫民窟”里。他一辈子吃苦耐劳、勤恳朴实,但他终将还是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有时候任劳任怨的麻木其实也是身不由己的无可奈何。
在那个年代,像贺国平这样的人还有许多。年轻时也曾一腔热血,梦想着干出一份轰轰烈烈的事业。他们前半生没有受过什么教育,靠着力气和手艺谋生计。后半生面临着社会结构的快速转型,他们在时代的巨流中跌跌撞撞、漂流摇摆,最终被时代所吞没。
这部纪录片的导演郭熙志说:“在二十年中,我看到了那种生命像草一样生长的感觉”。是的,也许在时代的洪流中,我们都渺小地如同蝼蚁。被风浪无情地拍打到这边,又冲到那边。但即便是被现实撕扯成碎片,我们也要像耀军丽云那样,像贺国平那样,做一株坚韧,倔强的小草。在尝尽生活的苦后,也要怀着一颗纯善的心为那一点甜而顽强地攀爬。
也许,这就是生命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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