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8-09-12

共坐白云中:浪漫与务实

蓄须而消瘦的采访者具有流利的汉语水平,有些短句所选择的表达方式颇为地道,访谈时语调谦卑恭敬,还会像常见的中国人一样用请求帮对方做事情的方式来拉进与对方的距离,饶是有趣,他显然对中国的文化有一定的了解,并且显见采访者和整个团队对这些(部分属于半吊子的)苦行僧所怀的情感是虔诚的崇敬和浪漫的赞许。
这种情感我们从富有诗意的片名起便可持续感受到,比如配乐选用的是细腻玄奥的后摇;访谈的间隙穿插的除了幽谧的鸟鸣叶涛,还有蚂蚁吃死虫、蝴蝶撞窗不得出路等等具有强烈象征意味的镜头;采访者也会向苦修者提出诸如“你在尘世迷路可以向人问路,在山上失途何问”这样具有禅意的问题。
和满腔浪漫诗意的采访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些苦行僧。他们的特点是:1.较扁平的面部、眼睛较小、龅牙;2.除比丘尼外身形瘦削;3.多着僧袍,和传统的僧鞋,衣物显露出经过日久多次清洗的磨损;4.不甚善言辞,口齿不甚清晰,不易以严谨的语法形成整句,常停顿和口吃来选择自己认为合适的词语;5.但也都不抗拒自我表达,甚至有一点激动;6.习惯性地发出腼腆且安静的笑容,面部肌肉收缩幅度极大。
这种形象和我们心目中(武侠剧)大彻大悟、沉稳冷静的得道高僧相去甚远,反而是同民工、卖菜大姐的身份一拍即合。从对话中也可看出多数人本也不是佛教丛林中人,而是半路舍家,入山苦参。他们放弃物质和欲念,回归根本,从垒砌石墙泥屋,到松土种菜,或山上挑水采摘,自力更生,这一切做下来,好似鲁滨孙荒岛求生,自是难像学者一般衣冠岸然。更何况他们避世独居,为的是实现内心的平静与超越。既不见人,要衣冠楚楚有什么用?即便见人,外表光鲜惹人注目与他们追求的目标也不相干,更是不会在意。
访谈之中,苦行僧们咿咿呀呀,说了许多,每一个人所说内容则多为一个内涵的重复表达。有时在回答访谈者提问时,则有答非所问的现象,其中一半缘故是语言和文化不同,另一半缘故则恐怕是答者内心日夜思索的羁绊障碍。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在阐述心得感悟时有些东西一直在碎碎念。与人说话,有时候其实是借机在与自己说话,他们看似在阐述感悟,实则在自我说服。
这解释了这些“僧侣”为何一副“泥腿子”模样,为何谈起佛法显得稀里糊涂,他们本就是你我一样的凡俗,正是因为尚未参透,却又信了禅宗可引领自己穿越迷雾,到达彼岸,所以舍了可以令我们快乐,又可以令我的苦痛的东西,隐居深山。
一个没什么文化的中年人,不喜欢抽烟喝酒,也不贪图三块五块赌赌钱,倒是为了一个概念,放弃物质享受去深山吃苦,我认为这就可以称之为脱离了低级趣味,值得很多人尊敬和思考。
也许他们慧根有限,他们所说并不能令我们有所体悟,但也许他们的行动,已令他们远离了痛苦,已令他们内心获得安宁,于他们自身一切业已足够。这份成就可是你我所拥有的?这种务实是一种与采访者的浪漫所迥异的另一种美好与圆满。
所以别怪他们嘴巴里没有不明觉厉的辞藻,佛法在泥土与百衲衣中,而非豪车、升旗或鼎盛香火的烟雾里。
他们的经历也让我思索佛教的大小乘之别。佛教分大乘小乘,大乘即大马车,意载人众多,寓佛法可渡己并造化芸芸众生;小乘即小马车,意载人有限,寓佛法仅可渡己,参禅者自己参透已属不易,不要还妄想渡人。苦行僧是在自渡,纪录片制作组则是在帮助渡我们。
本纪录片配有中文字幕,但有几处错误,想必晋陕口音、广式普通话和佛偈经文让字幕组吃了些苦头。

共坐白云中Amongst White Clouds(2005)

上映日期:2007

主演:未知

导演:Edward A. Burg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