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基督山伯爵 华丽的复仇》刚刚播出时,正值“日本国民妖精”石原里美的日剧《unnatural》刚刚收官、热度未退之际,时机并不算好。再加上这部日剧明显改编自欧洲名著,而日本人改编名著时常会让观众有一言难尽的感觉,所以也不曾抱有太大的期待。
但是,但是!
在N刷《基督山伯爵 华丽的复仇》大结局之后,我还是决定好好写一写这部在我心中9.5分、豆瓣评分8.2的名著改编日剧。

之所以关注到这部剧,一个原因是《基督山伯爵》是我心中排名第一的通俗小说,第二个原因是因为扮演男主角的是藤冈靛。他是《请与废柴的我谈恋爱》中的抖S主任
和《阿浅来了》中大阪经济之父五代友厚
甚至在剧中五代友厚病死后,发生了所谓的「五代ロス(五代LOSS,即五代沮丧)」的现象,OL不想上班,女学生无心考试,老太太们也若有所失。作为一部剧中的男N号,这样的成功简直前所未有。


话不多说,言归正传。
电视剧改编自法国作家大仲马的名著《基督山伯爵》,将舞台背景由19世纪的法国搬至现代日本。
主人公柴门暖是一名普通的船员,正当他与自己深爱的女人堇订婚,即将步入人生幸福的顶点之时,自己的朋友南条幸男、前辈神乐清、刑警入间公平却出于嫉妒心、出人头地的欲望、为前途而自保的目的陷害他与恐怖主义勾结,使他在异国的监狱被囚禁了15年。 在狱中他结识了那个国家的前总统法里亚·真海,在法利亚的指导下学习了各种知识并且获得了他的巨额遗产。从狱中逃出之后,柴门暖化身为基督山·真海,开始了自己的复仇之路。

因为是名著改编的电视剧,和原著有许多异同之处,原著剧情不再赘述。我在下面简单列了一张表格,显示新旧对比(注:每个人都有基督山伯爵入狱前、归来后的两种身份):
(下文多有剧透,如果觉得可能是自己想看的日剧,建议就此打住。)
日剧《基督山伯爵》基本沿用了原著的线索和人物,就连影视化后容易被删掉的检察官(C)家庭内部矛盾、检察官之女和基督山恩人之子的爱情这些线索也都保留了下来。最大的变化是从第八集开始的,矛盾和冲突则在第九集达到了最高潮。

原著中,基督山伯爵安排人揭发了费尔南(A)的罪行,费尔南和梅塞苔丝(原未婚妻)的儿子要求与基督山决斗。梅塞苔丝写了一封信,求基督山在面对她儿子时手下留情,同时将基督山伯爵的过往全部告诉了儿子。儿子最终决定取消决斗,与基督山和解。他们母子俩离开费尔南,费尔南随后自杀。基督山伯爵了结了一切恩怨后,选择了这些年一直陪伴他、也是他复仇计划一部分的那个叫做“海蒂”的女子陪伴自己,江海寄余生。
但在日剧里第九集里,堇(原未婚妻)找到基督山·真海,请他终止复仇。基督山提出了一个条件:只要堇完全抛下丈夫和女儿嫁给他,他就不再寻仇。

第二天夜间,基督山在别墅宴请三位客人:自杀未遂的南条南条幸男(A)、因为借债而被骗入别墅囚禁的神乐清(B)——他们的手脚均被束缚在座椅上。还有受邀而来、忐忑不已的堇。席间,基督山播放了曾经的录像, 四人均是心情复杂。堇重提让基督山收手的事,基督山也重提昨日说过的条件。以下,是我试图还原剧中场景所作的描写:

“我不是说过了吗?这取决于你。”他看似悠闲地向客厅中央走去,语气却一下子由轻松变为郑重:“那么,现在请正式给我回复。”
堇的眼泪,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因为刚才被迫集体回忆的画面仍在脑海中回放,长流不止。
“小堇,”他却只是盯着她泪光如流星般闪动的脸庞,无比认真地说:“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请嫁给我吧。”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堇缓缓走向他。基督山·真海的目光变得凝重,似乎是在等待她那句显而易见的拒绝。
没想到她只是盈盈含泪,挤出了一个比任何时候都要勉强的微笑,用轻柔悦耳的嗓音带着哭腔说:“好。”顿了一顿,又说:“我会和真海先生您……结婚。”
分离之前,重逢之后,她总是喊他,“暖”。

基督山·真海的眉目瞬间舒展开,嘴角染上了一丝笑意,似是喜悦。但看到眼前人红肿的双眼、以及明显压抑着自己不放声哭出来的颤抖的双唇。他脸上的笑意如同昙花一现,转瞬归于隐没。
她还在哭。
……明显不是喜悦的泪水,更像是做出了某种巨大的牺牲。
仿佛终于从她眼泪中读懂了堇真实的心情,基督山的神情迅速垮塌了下来。不忍再看她脸上流成河的悲伤,他偏过脸去,移开了视线。微微叹息,嘴角多了一抹自嘲的弧度。
那弧度几起几落,最后化为一句轻轻的“万岁”。
那是他们之间才懂得的暗语。
曾几何时,小镇的一场寻常婚礼前,新郎痴痴地看着换好礼服的新娘,就在新娘以为自己的衣服是有什么异样的时候,他突然冲到她面前,高举双臂,快乐地大喊了一句:“万岁!”
彼时他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那么生动,诉说着无与伦比的幸福,礼服宽大的振袖随着他动作而摆动,感染着她也像他一样,不顾女生的矜持,快乐地高呼“万岁!”

此刻两人面对面,明明演绎着与十八年前相同的言语,但一个沉吟暗自伤,一个未语泪先流。到底,物是人非事事休。
我得到了你肯定的答复,但这回答中有多少是因为残存的爱情又有多少是为了停下我复仇的脚步,已经交互混杂,难以分辨了。
我们曾经那么相爱,发誓永不分离。但在我经历漫长旅程的途中,我们走散了,分道扬镳。纵然得以重逢,此后的路,也无法一起走了。
这场鸿门宴的结局是基督山回到席座边剪掉了缚着南条幸男(A)、神乐清(B)手上的绳索,宣告终止复仇。他再也不看堇,任由南条幸男在眼前拉走了仍泪流不止的堇。最后,他独自一人在浇满柴油的别墅里,让大火燃烧。

当在读原著时,结局让我很是怅然。可能因为之前的故事太过于精彩,结尾相较则显得粗糙,好像绷紧的弦猝然断裂:基督山伯爵留了一封信,就和海蒂离开了巴黎。——他似乎彻底忘记了梅塞苔丝,忘记了他们之间曾有过海誓山盟、原本是要携手到老的,突然间看见并开始重视海蒂对他的深情,选择了开始全新的生活。而电影版也是几乎同样的处理。

当时怅然归怅然,但不明所以。现在重新想来,自己觉得缺失的就是原著没有给基督山伯爵和梅塞苔丝的爱情一个合理的交代
——如果不是余情未了,伯爵不会视费尔南(A)为头号敌人,必欲置于之死地;如果不是余情未了,梅塞苔丝不会在第一次与基督山伯爵重逢时就认出他是爱德蒙·邓蒂斯,甚至几近失态。但临到结局,作者大笔一挥,这些草蛇灰线都烟消云散,伯爵还是选择了年轻貌美的海蒂。
可在这部日剧里给出了他们无法破镜重圆的理由——不是伯爵喜新厌旧,不是梅塞苔丝不可能放下丈夫和孩子,而是十八年来,他们的经历将他们两人推离了彼此。情过境迁,相爱已成往事。倘若勉强彼此在一起,只会违背了爱情的本意。
或许编剧黑岩勉在对原著进行研读的时候,与我有同样、甚至更强烈的失落感,因而在结局中设计了那么一场非同寻常的鸿门宴。
同时,这个结局某种意义上也糅合了我最期待的“重返伊夫堡”情节,令我很是开心。
还有很多细节,诸如原著中全盘计划需要基督山伯一人分饰三角才能完成,所以电影版都会选择减少复仇对象、删减情节线索。但这部剧中基本上都按原著进行了保留,并做了非常好的本土化处理,不让人觉得牵强附会。因而在豆瓣上被称作“原著党的狂欢”,我个人觉得名副其实。


至于许多人觉得在剧中三位仇人都没有死这件事和剧名“华丽的复仇”非常不符,我则不以为然。这三人除了共同陷害过基督山伯爵之外,还有一个共性:努力。
如若不是这样,他们可能也就不会在18年后挤身上流阶层,成为人上人。而基督山伯爵的复仇,使他们或身败,或名裂,或妻离子散,近二十年来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在尝过富贵荣华的滋味后,重回起点,甚至是带着污点重新回到原点,实在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这样的复仇不可谓不华丽。
此外,在现代法治社会的背景下,杀人偿命是永恒的正义。即便主角光环也不能站在这条准则划定的范围之外。结局既然已经暗示了基督山还活着,就不能让他亲手杀人,所以终究“华丽的复仇”要在法律的面前踩下刹车。

还有一些特别想说的小细节,回味无穷。
比如说,埋私生子的位置是在别墅的圣母像下,又比如说留美送走儿子后约在教堂与入间公平(C)会面探听儿子最新情况的地点。这或许是因为基督教中有圣母圣子形象存在,能够象征亲情的羁绊,也呼应了基督山伯爵的“基督”两个字。同时,正是在教堂中,基督山带来的消息如同福音给留美带来希望,并对入间公平(C)的人生进行了最终审判。

再比如,音乐《set a fire》,我在查找资料时发现的其他同名歌曲基本都是宗教歌曲。set a fire,其单词准确意义不明,我简单粗暴地翻译成“放一把火”,猜想这或许与撒旦、地狱有关。每当到了关键的情节,这首女声便会幽幽响起,像是在观众的心上放上了一只逐渐收紧的大手。词组本身也让我想起了梁遇春对徐志摩的描述:“别人点烟会说‘借火’,唯独他说是‘吻火’,是‘kiss the fire’。”
复仇也是一种吻火般浪漫、绚丽又危险的事情——结局中基督山擦亮火柴,凝视火光,用催眠般的语气说:“我是多么快乐啊。”然后用火柴和满地的柴油让别墅陷入了火海。这也是和set a fire最终极的呼应了吧。
最后还想说说“柴门暖”这个名字。初见时,甚至觉得有些可笑,但看着看着,竟然还是习惯了。日本确有“柴门”这个姓氏,但我更愿将之和刘长卿的诗句“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相联系。倘若这位夜归人,家中有亲人执灯守候,生活中俱是粗茶淡饭、天伦齐聚的清欢,那再大的风雪,也驱散他心中的暖意。
但这个名叫柴门暖的青年,却因为小镇人无休止的妒忌和检察官的自保,没有享受到这场命运原本应许给他的幸福。在他改名为基督山·真海时起,他就已经彻底和寒门内的简单幸福挥手作别了。

同时全剧最精彩的地方在于,原著中仇人们(A.B.C)基本上从头到尾都没有识破基督山的真实身份,在这种全程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被迫应战,满盘皆输在读者意料之中。
但这版日剧在基督山使南条幸男(A)声名狼藉时,“他的真实身份是柴门暖”就被另外两人(B.C)所察知。刑事部长入间公平(C)甚至以“送你回拉德尔的监狱”为要挟,要基督山“停止这无聊的复仇游戏”。但还是基督山棋高一着,仇人们败下阵来。这样处理不仅增加了情节的紧张感,还更加体现了基督山归来后的心思缜密、手段高绝,与最开始那个空有满腹航海知识、但说话做事处处冒着单纯傻气的青年形成了鲜明对比。

作为自诩是写过小说的人,觉得只有成为过一个作者,才知道写小说是一件多么考验人的事情——要首尾相顾,要合情合理,要自圆其说。更多时候,作者考虑的要远胜过读者,埋下的大量伏笔,每一条都像宝藏般静待来者。若有幸能被读者品读到,就是彩蛋;如果不为人知,也无伤剧情。所以总觉得敬佩不已,这应该是多少次的在灯下苦读原著、多少次虔诚地记录脑海中闪烁过的吉光片羽,编剧黑岩勉才能交出这样一份漂亮的答卷。


联想
当时读完原著,我最先想到的是苏武。他的经历,贴合基督山伯爵的前半段。
我们从小读的是苏武牧羊故事,称颂的是他忠君爱国,但在内心却觉得他遥不可及。直到读到他写给妻子的一句诗: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我才觉得这个近乎于“非人”的英雄,有了一点真实的气息。可惜他归来之时年近六旬,白发苍苍。受到官方的大事嘉奖,亦无仇可报,余生荣华,再未有波澜。不知道他晚年是否偶尔会想起早已改嫁的妻子,想起那句被践行了一半的誓言。
后来又想到杜甫的《新婚别》——基督山伯爵是在婚礼上被带走的,实实在在算得上“新婚别”——最末两句直剜人心:仰视百鸟飞,大小必双翔。人事多错迕,与君永相望。诗句是以女性的角度来写的,令人能够想象到新郎被抓走、杳无音讯后,新娘的绝望和凄惶。

可无论是苏武、杜甫,还是他们之后的古人,都未能写出一部《基督山伯爵》这般宏大的小说。或许是因为封建等级太过根深蒂固,让人难以想像用除了从政从军的方式跨越阶层壁垒,快易恩仇。直到在很多年后的法兰西,在法国革命和大航海时代的风云际会之时,神之笔点中了42岁的剧作家大仲马。尽管从后世所能得的照片中看到的不过只是一个相貌普通的油腻中年,但通过他笔下的风起云涌,最终成就了这部无与伦比的小说。
也有人在看了这部日剧之后,重温原著,写下了感恩大仲马的言语。大约所谓经典,指的就是像这部巨作一样有着长久的生命力,并能激发出后来者更多想象和创新的作品吧。

基督山伯爵 华丽的复仇モンテ・クリスト伯 -華麗なる復讐-(2018)

又名:モンテ・クリスト伯 / 华丽大复仇(台)

主演:藤冈靛 大仓忠义 山本美月 高杉真宙 叶山奖之 岸井雪乃 樱井由纪 三浦诚己 涩川清彦 新井浩文 田中泯 风吹淳 木下邦家 山口纱弥加 伊武雅刀 稻森泉 高桥克典 

导演:西谷弘 / 野田悠介 / 永山耕三 / 编剧:黑岩勉 Tsutomu Kuroiw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