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0-04-04

矿民、马夫、尘肺病:从记录片谈贫困

时代的一粒灰，落到一个人的头上，就成了一粒针，甚至，成了一根棒槌。
身为山村长大的孩子，记录片真实到让我无法呼吸。多少次在电影院看电影，结尾都会象征性的“中国化”，为了过审，为了皆大欢喜，也为了所谓的“交代”与所谓的圆满。我总是会在看到皆大欢喜的圆满时，感叹一句，诶。朋友说，那你这样子的主观性，是找不到一部你自己认为的真正好电影的。
我用5分钟的时间，就立马认定它会成为我心目中的最佳电影之一。那些崎岖的山路、被迫的生计、白炽的手电以及似乎无关紧要的对话……仿佛是刻进脑海中回忆的翻版，是自己从出生开始就看到的生活环境缩影。
贫困，一个专有名词；赚钱，摆脱这个专有名词的有效或者说有限途径。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是底层劳动者最基本的生存本领。因为靠着矿山，所以采矿。马夫与赵品凤，是采矿这条产业链中的一个参与者。他们没有时间与精力去思考采矿的合法与非法，没有时间去考虑自身的身体健康问题。因为，贫穷这座大山时刻压着他们，他们需要考虑更多迫在眉睫的问题。生活需要钱，吃的、穿的以及生活的各个方面，突然生了一场病、春耕需要化肥、孩子该开学了……在最基本的生存之间，反复掂量手里的钱。把这一切比作投资，无论从长期还是短期来看，收回成本都异常艰难，而凭着力气采矿，成为了他们获得投资成本的最主要来源。贫穷有什么错？贫穷又带来了什么？是大不如前的身体，还是手头一直是那么点的票子。
在精准扶贫如火如荼进行了这么多年的今天，主流的新闻媒体也好，各种社会杂志也好，都进行了大量的正面报道。有时候看着新闻，我会觉得自己活在两个世界。高中的书本告诉我，为人民服务、人民是监督者。可是我活了20年，我的身边好像很少有人在做到这两点，做不到吗？不想做吗？曾经无比相信远方，相信远方的人们生活的地方是光明。直到你到达远方，才发现，无数远方的人们，是你身边人的翻版。
你去任何一个贫困县，都可以看到赵品凤的翻版，在回乡镇的大巴上、在小城镇街头、在某个悬崖山头……他们构成底层人民生活的一派景象，没有人会过多关注。如果你问他，作为扶贫对象，有何感想？他们会告诉你，政府政策好啊，好啊，可是到我这里好像并没有太多实质性的东西。这是现状，最真实的现状。对于想要摆脱贫穷、告别现状的人来说，赚钱是唯一途径。而贫穷的人们，由于缺乏基本的知识与教育，很难在大城市立足。而在贫困县的年轻一代，“逃离”是他们最想要做的事情，没有人想要留在这里，毕竟有些地方一天可能就两趟公交，不要说看场自己真正想看的电影这种奢侈品，连锁的奶茶店更是几乎没有（如果有，你会怀疑它的真实性）……随着时间推移，留下的全是中老年，以及留守儿童。城市带走资本，城市卷走年轻人；有了资本、有了灯红酒绿，城市留住了年轻人，城市也留住了资本。与城市对立的山村与城镇，留下的是城市捡剩的资本――老年、贫乏的教育以及越来越多想要逃离的留守儿童…宏观经济课上，老师说，资本在转移，在往小城镇以及村这个单位转移。“当然，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精力、人力以及时间，都需要很多，它需要很长的一个时间跨度。”我现在还记得那堂课，我在讲台下，想，资本转移到村这个单位，需要多长时间？它又靠什么转移到村呢？靠年轻一代吗？但又有几个人的青春愿意留在大山呢，毕竟除了青春，还有嗷嗷待哺的下一代生命。或者靠长期的扶贫脱贫政策，可又有谁能保证资本在转移过程中有良好的监督机制，让资本有效到达村这个单位且长期留住？
仿佛遍地都是机会，实则遍地都是坑。一个扶贫产业可以带来资本，带动就业。而底层的贫困人口，依然是底层的劳动者。他们依然在靠力气吃饭，如果有人跟他们玩文字游戏，他们只能被牵着鼻子走。人民监督四个大字，他们或许慢慢也开始知道。但利益与资本的悬殊，谈何监督？而靠力气吃饭的人，身体在不断的损耗。一个人，前期是家庭支柱，后期可能就成为了拖累，就像片中的赵品凤。贫困加上疾病，雪上加霜，只会更加贫困。
这是现代中国贫困人口的一个小小缩影。真实、有力，堪比任何新闻报道。我当然知道片中的人物肯定会有好结局，这是必然的事实。可是，千千万万像赵品凤这样的人呢？千千万万这样的家庭呢？千千万万可能洗头发还在用洗衣粉、可以为了五块钱而去打零工、饭菜馊了还要留着下一顿吃、存款可能不足4位数的人呢？我们不知道的角落里，有无数这样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他们最大的需求，是吃好穿好，儿女平安长大成人。
贫穷不需要同情。贫穷依然有生活，一日三餐、生儿育女。他们的快乐，比任何人都来得纯粹简单；但他们的幸福，又比任何人都来得艰难。身在天平的两端，城镇化进度飞快发展，而村这个单位仅留下少有的资本。它在大众视角的边缘，或者在大众视野的前方被美化。最后所呈现出来的，是滤镜下的幸福美满。资本转移，需要介质。政府是资本转移的主导力量，人是最主要的转移介质，而人性，永远是复杂的东西。
时代一粒灰，落在一个贫穷人身上，变成棒槌或者大山，足以垮掉。社会需要记录时代、记录真实，也记录这个时代最真实的贫穷，抹去滤镜、带来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