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哪个城市,还有哪个国家,能有让人叹为观止的光环保佑。”

要来不及了。我匆忙背上包,摔门而出。
片刻,又打开门,换了双帆布鞋,再次摔门而出。
心想这样的outfit与今天之行程要更搭一些。出了门,看不见太阳,却是想在调到中档的烤箱里一样。身上喷的趁618打折买的香水,不消多久就都没了,能与汗味儿持平就已然是不错的结果。


可能整个欧洲的Metro都差不太多,都像是年久失修。下了车,通道里,没有熙熙攘攘的人流,但经常擦身而过的人还是会留下一阵香味,这是意大利首先给你的嗅觉上的感受。
走在小圆石头铺成的小道上,偶尔电车经过,让你勾着头看好久,加上黑白滤镜就是《罗马假日》的场面。


小黄车的坐垫为什么是黑色的呢?
我抱怨着,摸摸屁股,又把自己塞进6号线。车门时开时关,我身边的人也就一下子碰着我一下子贴着我,单手滑手机就已经不容易了,更别说掏出包里的《艺术是什么》,很多人耳朵上都挂着耳机。我猜里面也都是广播里报站夹杂着列车呼啸的风声,这些我都试过的。
你选择走路过去,顺着河道,穿过几座石桥就是了。除了看路边风景,你还要时间适应与准备。尽管不是基督徒,但去朝圣,心理准备也是要的。
遇到岔路口,你还是要用不流利的英语问路的,放心,他们英语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幻想中浪漫,充满艺术气息的古罗马拉丁民族,经常省略h又带着大舌音,更添异域风情。要是你多问一两句这永恒之城,他们也都是眉飞色舞,谦虚在南欧人,特别是男孩子,是少见的。
你担心自己会不会无法理解这艺术圣殿,不会的,你转念又想,自己不也是个游客?

环绕我身边的有很多年轻上班族。倒不是每个人都背黑色瑞士包,兴许是都有一种气质。一位先生坐着低头滑手机,保持这样的姿势很久,脚下放的是个瑞士包,横在他与面前的小朋友中间。不确定他是不是每天都搭乘这号线,但任何节奏性的行为都可能因为缺乏对重复的警惕而失去其真正的意图。
你终于来到了圣彼得广场。你环顾两边古罗马式半月牙型连廊和双排圆柱,然后聚焦在广场中心的尖碑。你深呼吸了一次才迈开腿,仿佛需要多一点力量才能靠近它。
你看着它不知道是宗教意义大于艺术价值还是反之,你大脑像是down机的电脑,眼睛里只有这一座尖碑,配上你能想到的“伟大”、“迷人”、“艺术”之类的词汇,两个字的总比四个字的辞藻或长句来得直接和迅速。
你开始后悔自己不是个基督徒,因为你好奇基督徒又会是另一番怎样的感受。

我从一头坐到了另一头,下了地铁,还要再乘505公车。到这片区域,完全没有北京的痕迹,媒体上的红墙绿瓦的image了无痕迹,但仔细看看又觉得北京就是这样的。
上了车,后排剩一个座位,我慢悠悠地向它移动,但步子明明是迈大了的。在其他人上车前,坐定,对着窗子想理理头发,却全都扒拉着贴着额头,怎么也不舒坦。不经意瞥见旁边乘客脖子上拴着个大大的玉佛,待会儿自己去看的是基督。
到了大门前,你又驻足了一会儿,左右走走,探探,你开始担心里面的东西会是怎样的庞大、遥远与深奥,超出你的理解,但还是敌不过你的好奇与期待。踏进去,你开始让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打开,它们都要一起与你加入这里的浸泡。

米开朗琪罗的圣殇,让你心痛,好像自己就是他的门徒。走得再近点,你又被拉回现实,醉心于米开朗琪罗的神技。怎么每一个骨节、纹路都这样清晰,你感叹道。还有忏悔的圣坛,你在想自己如果到上面第一要忏悔的是什么,自己有需要忏悔的吗?怎么可能。或许有。
你环顾四周,突然不走了。满目的金色变成液体流淌在你身边,你仿佛跳脱时间,看着这些历史长河中的瑰宝,不,是一个个片段叠加在一起,每一件艺术品就是一个片段,厚重到粘稠才会流淌。


看了几眼他的玉佛,我把头扭向窗外。向来我是敬宗教而远之的。高中老师说宗教是绝望之中的人所坚信的,无法自救,总要求助于外界,哪怕是想象的,稻草能不能救命总是要有一根的。我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谁救,或者说压根儿就不觉得自己会需要到救命的地步,所以自然也从未考虑过信不信一个宗教。不都说天救自助者吗?
这是圣约翰拉特兰的规矩,不,该说是那些认为自己有罪之人的机会。你看着人们一层一层地用膝盖跪着爬上台阶,其中不乏远道而来的异乡人。能得到别人原谅当然是好的,况且这是上帝。
你回顾一生并不觉得自己罪大恶极,你嗤笑,但还是跪下了。自己是个游客,没关系,你安慰自己。扑通一下,你跪在第一层,你愣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自己是跪给眼前这座教堂之母,还是跪给上帝,还是自己的原罪?你不信。你慢慢往上,又是扑通一下。你是为了个人跪,因为渴望过财富,考虑过权谋。你狡辩,人都是有欲望的,就算“无欲”不也是种欲望?你继续向上。你还是作为一个人跪,很多人中的一个人,因为传承性的罪让你生于罪恶,承担罪孽。尽管你新约旧约都分不清,只记得小时候看过带插图的圣经。但你隐约记得应该是亚当、夏娃贪吃,才让大家都有罪。你定下规矩,世人进入理想国的时候也要跪台阶,那里该是干净的。

下了车,还有走一会儿才到影院。这是一个艺术园区。天下艺术区大抵都一样,都是来源于那个形式,只是具体的变化。艺术区是神创造的。那艺术家呢?苏格拉底说你有块镜子就是艺术家了,不过他还说,艺术是蒙蔽。
你进入圣母玛利亚主教堂,两旁是高耸的圆柱,还有上面环绕的马赛克壁画。你第一次见识到马赛克可以如此迷人得逼人,之前你总把它与羞耻、罪恶联系在一起。
你踱步往前,正中是基督给玛利亚加冕的巨幅壁画。大教堂里还有很多小教堂,建于后来的不同时期,各有风格。所以每一座又都是那段时间的记忆和代表。纵向来看,它应当是进步的,但你又知道艺术从来都是停滞的,原地踏步的。不会有比那个时代的艺术更加了不起的现代艺术了。
你感叹那艺术家该多辛苦啊,埋头于圆圈式的创作中,而不是哲学的螺旋上升或是科学的直线前进。但他们的过程应该是波澜壮阔的,他们的结果应当是美的。

走进影院,终于有了空调,我暗自感叹科学改变世界,然后再转过头看旁边的意大利辉煌主题影展的海报,意大利是很多人、特别是自诩自己有时尚或艺术气质的人去的地方,我想。
取了票,二十块钱买了瓶矿泉水。我喝不出来依云、百岁山或农夫山泉的区别,但我太渴了。进了影院,影片播放了好几分钟,还不关灯,欸!关灯啊你们倒是。人们开始吆喝,我看着他们吆喝。


19世纪圣保罗大教堂曾经毁于一场大火,你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那一群粗心的工人还是一样政治阴谋。你倾向于后者,这样更传奇。又像再一次肯定了你的认知。宗教不管是作为社会文化还是社会力量,都一定参与了权利结构和利益分配的互动。里昂十二世呼吁重建,经过辩论,决定完全按照原模样重建。你更加赞佩他们,认为这是一种远见与智慧。因为你总是无法参与到身边建筑的生命历程里,它们也不会完全消失,只是不断被覆盖,这是它们的进化,而彻底被推翻再在原址重建则是建筑的终极进化。
19世纪对你来说自然是古典的,但对他们来说却是现代的,因而是向你展示了从现代看古典的角度与方式。
亮灯了,屏幕上滚动着字幕,虽然过程中超过只手之数的人跨来跨去,踩在我的帆布鞋上,但我现在耳边好像还能听到澎湃的管弦乐声。我不信教,从宗教角度来看也就没有信仰。不过光作为观众,还是臣服于人类的文明与智慧。所以我更好奇场上会不会有基督徒,好奇他们会不会感动到流泪,立志要去朝圣。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去罗马的机票,啧啧,但从观众转变为旅游者的决心还是下了,“我可以多等待些时日”。
(首發于藝術聯盟放映公號)

罗马四大圣殿St. Peter's and the Papal Basilicas of Rome(2016)

上映日期:2017-07-15(中国大陆) / 2016-04-11(意大利)片长:95分钟

主演:阿德里亚诺·吉安尼尼 Micol Forti Antonio Paolucci Paolo Portoghesi Claudio Strinati 

导演:卢卡·维奥托 / 编剧:劳拉·阿列维 Laura Alliev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