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9-08-08

魔鬼代言人:人性的幽暗与光亮

人是一种很有意思的动物，是神性和兽性的混合体。人与生俱来的、对浮名财富权力和感官刺激的欲望，也就是撒旦口中的“原罪”，和人神性的那部分，追求正直与良善的愿望，本质上是相悖的。所以幽暗与光亮是人性一体两面的展示，是人性的根本矛盾。
人可以为了荣华富贵、显赫一时而不择手段，牺牲正直与善良的品性。人若是坚持公正道德，就必须割舍一部分欲望。而人心又是贪婪自私的，于是从根本上就决定了人在诱惑面前做到自持是困难重重的。从人类对“圣人”尊崇与称赞的力度便可看出，做不到似乎是可以被理解的常态，做到了反而令人惊异。
所以凯文从生活简单单调的小镇来到五光十色的大都市纽约，面对触手可及的金钱、权利与窈窕的女人时，很难不迷失自己。最后因为虚荣与自私的原罪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妻子，愤怒地把锅全部甩给撒旦时，撒旦不留情面地撕破了他的虚伪与懦弱。
“你不是没有选择，我早就劝你回去照顾你的妻子，可你是怎么说的，‘我要是为了她放弃了这个案子，她的病好了，可是我会因此恨她一辈子’。你的确爱她，可是你更爱你自己。”
魔鬼看似邪恶，但其实邪恶来自人的内心。根据基督教里的游戏规则，魔鬼必须要尊重人的FREEWILL自由意志，他不能作恶，他只会引诱你作恶。但是，在每一个选择的关卡，他一定会非常公正、很有契约精神地给你完完整整的选项，你可以走向堕落，你也可以全身而退。所以，如果堕落了，那就是你咎由自取了，怪不得魔鬼。
好在人性还有明亮的那一部分。
撒旦无情地道明了真相之后，开始夸耀自己的宏伟计划——他虽然在人间四处播种，可儿女们大多不成器，凯文是他看中的有前途的能力者，他希望凯文能和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结合（这也是他强奸、逼疯凯文的妻子的原因），一起扩大撒旦的家族，增强自己的势力来与上帝对抗。当他胸有成竹地以为凯文一定会欣然接受自己开出的筹码、臣服于自己时，凯文露出嘲弄的笑容，发挥了free will，用自杀的方式向邪恶势力说不。
当凯文在枪声轰鸣之后倒下，鲜血四溅，他的灵魂升起，面目柔和坚定，挥动着肩上洁白巨大的翅膀，散发出天使的光芒。
他以自杀的方式断绝了自己与撒旦的父子关系，由此拒绝与魔鬼和邪恶为伍，人性之光得以彰显。
如果说影片到这里就结束了，那似乎还是有点俗套，容易止步于单纯歌颂人性之光的赞歌而让主题变得扁平化。结尾处的巧妙转折，让影片主题的格局上升了一个档次——
凯文在自杀后回到了当初为猥亵学生的数学老师辩护的法庭现场，看到健康活泼的妻子赫然出现在眼前，欣喜地发现自己拥有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于是他不管自己的不败纪录要被打破，毅然决然地放弃为有罪者辩护，为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高兴。当记者追着他说我可以为你安排一个电视采访，可以让你一夜走红的时候，当妻子用期待的目光望向他的时候，他还是答应了。
他们兴高采烈地走后，记者的脸开始变形，变成了狡黠地笑着的撒旦，沾沾自喜地重复他的“格言”。
“虚荣，是我最喜欢的原罪。”
人性的根本矛盾注定了我们不会对所有的罪恶完全绝缘免疫，注定了我们与邪恶势力的对抗不可能是一劳永逸的，注定了我们终其一生只能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善与恶、光明与黑暗的边缘，稍不留心，稍微放松警惕，就抵挡不住撒旦极具魅惑的勾引。这是人性的幽暗。
而人类不因为自身的劣根性而缴械投降，而是自我戒备，处处防范，偶尔过错也勇于改过，不放弃对良善的追求，即使这条路充满艰辛，四处都布满荆棘，一路走下来磕磕碰碰，身上尽是伤口。这是人性的光亮。
主题因此上了一个档次——它对人性的态度既不过于悲观，也不过分乐观。而这，才是给所有的人的最好警示。
最后，谈一谈电影中撒旦对上帝的那一段讽刺。
“上帝？我告诉你一点上帝的小秘密。上帝喜欢冷眼旁观，他是个讨厌鬼。想想看，他给了人类欲望的本能，他给了你这种天赋，然后呢？我敢说，他为了娱乐自己，制定了矛盾的游戏规则——真是史上最大的恶作剧。要你看到，却不准碰；吃到了，却不准吞下去。当你犯规时，他乐不可支地嘲笑你。这家伙真是变态，简直是个虐待狂。要我敬仰他，门都没有。”
“我从开天辟地以来，就来到世上，深入人类生活。我挑动了人性一切潜在的欲望，我满足了人类需求却不批判他。因为即使再顽劣的人，我也不会批判他。我爱人类，我是个人道主义者，搞不好是硕果仅存的了。”
上面谈到，人性内部布满了彼此矛盾对立的部分，所以对自由的追求往往会顾此失彼，比如，如果渴望肉体的欢愉和快感的自由，就必须忍受道德上的煎熬。没有人可以做到百分百自由，在这样的矛盾之下，我们不得不做出选择。
撒旦的选择是割除人类心中的道德感，他视之为累赘，把罪恶感当作无用的负担。而上帝子民，是把欲望的满足约束在由法律与道德划定的圈子之内，绝不成为欲望的奴隶。
反过来看，我们看看为了一份自由，会得到另一份怎样的不自由。一种是肉体得不到欢愉的不自由，一种是违背道德带来的夜夜自责与罪恶感，是心灵与灵魂的不自由。相比之下，人在后者的情况中，显得更为不自由。
所以真正的自由，是奴隶般地肩负起道德与责任的重担。而撒旦自称是伟大的人道主义者，是因为他曲解了“自由”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