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场展映最喜欢的还是《爱情征服一切》，看完就觉得不愧是女导演，非常精准地抓住女生的心理，如果是我，恐怕也会陷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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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后

主持人：我有一个疑问是您的电影都是您自己的文本，您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把它变成影像作品？

陈翠梅：我可能更早的是写小说、写散文。所以我的第一部长篇是改编自我的短篇小说。当然有很多其他的影响吧，我那时候挺喜欢法斯宾德（可能是德国导演赖纳·维尔纳·法斯宾德）。有一些可能有点张爱玲，或者有点钟晓阳。但主要还是受法斯宾德的电影的影响。洪尚秀？我忘了。这部电影不知道有没有参照洪尚秀。最后一部短片（《一个未来》）是刻意学Chris Marker（法国导演、摄影师及艺术家克里斯·马克）。他有部短片叫《堤》，手法完全是抄他的。

电影堤海报 图片来自豆瓣

主持人：（难度太大省略）

陈翠梅：我不是太清楚那个隔阂本身，比如说黄景树他看中国作家应该是有隔阂的吧？就像中国读者看他们的作品也会有隔阂。我可能看得比较杂，因为我们那边教育的关系，所以我看书看中文，也看英文。如果是欧美作家基本看英文得比较多，如果是日本作家一般看中文。很难说特别喜欢的作家。

小张：（他和sunlove都在抢红包环节中胜出，手气不是一般得好）没看到这部片子的时候，想这个片名《爱情征服一切》我以为会是一个正向的故事。看到这个片子之后发现这是一个很残酷的故事（导演：征服本来就很残酷啊）。观影的过程中发现镜头语言很有特点，比如两个主人公在讲话，一般故事片的套路是会先交代一个大的关系，然后互切。我发现导演的镜头语言一直是客观的，想问一下这是有什么寓意吗？是掌控或者是什么意思吗？

陈翠梅：我不知道你所说的镜头语言客观和主观的分别，什么叫客观？

小张：就是没有空间关系的互相对切，只是一个镜头站在这里，就像一个客观的纪录片一样。这是有一个掌控的寓意在里面吗？就像「征服」跟这个是互文的吗？

陈翠梅：可能我的短片也有很多是这样的方法吧？我是比较想保持完整性。（空间和时间的完整性）对，整个表演的完整性。（就是跟这个片名没有互文的关系）没有。其他短片大概也是个形式。

小张：就是导演的风格，不是有意而为之的。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两个人中间有一个夹叙，小女孩跟她的笔友。我想问一下他们俩的关系在这个片子中的寓意。

陈翠梅：其实整个片子还是在讲爱情。我是想呈现几个不同的爱情故事，包括这个小女孩也是爱情。（这是一个对比吗）它不是对比吧，是另外一种不同的形态。甚至母亲和小女孩之间的爱也是另外一种形态。可能我最早设计这个故事的想法是爱情之间的不平等吧。爱情之间的权力关系：爱得比较少的可以控制爱得比较多的那一方。整个设计是这么来的。

小张：为什么这些故事的是从这个女孩来到城市以后发生的？是有一个城市或乡村这样一个关系的考虑吗？

陈翠梅：我觉得还是挺逻辑或者挺正常的。就是你一个人来到城市基本上也切断了本来的朋友圈/关系网，所以你是很容易被骗的，或者很容易谈恋爱啊这样。

电影爱情征服一切海报 图片来自豆瓣

观众2：陈导您好，我有两个问题。我看第一部长篇，电影里面的男女的社会地位都不是很高，所受的教育水平也不是很高，也都没有走上正路吧。电影里的人生在马来西亚是一个比较普遍的现象吗？一般的马来西亚的青年都会走什么样的道路呢？

陈翠梅：我不是一个社会学家哦，我不知道真正的统计是多少。基本上他们还不算最底层的。他们还是有文化的，高中吧可能没上过大学。有些可能是小学或初中在乡下也没有工作。电影里面发生的还是真实生活里面的，可能现在已经不是这个状况了。电影的背景是九十年代，现在可能情况还不太一样。（一般马来西亚的青年读完大学会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呢）我们的失业率蛮高的，很多人大学毕业后一两年也找不到工作，或者需要做一些薪水特别低的工作。我也不知道大学毕业之后他们要做什么。我所认识的年轻人如果是读电影的话失业率更高，因为电影工业没有那么发达。

观众2：还有一个问题是片子结尾的部分，小女孩最后让母亲带着她去找笔友，这个镜头是什么意思呢？

陈翠梅：它其实也算有两段关于爱的权力关系。Ah Peng和John是残酷的。母女之间其实也是爱。很明显妈妈很爱女儿，女儿也欺负妈妈。但是在母女这一段，我是让女儿忽然间发现妈妈为她做的事情，就是她叫妈妈按门铃，她忽然间明白其实妈妈很爱她。所以那个结尾还是一个比较快乐的结尾。没有表达得太好，那时的想法是这样。

电影的结尾部分 图片来自豆瓣

Sunlove：我想问一下文字和电影您是先接触哪一个？（文字）我比较好奇的是在你后期从事影像工作的时候，文字有些东西是可以表达出来的，比如人物的感情或者比较细微的那些心理感受，但是影像表达的时候只能通过画面或者音乐或者声音。在您后期把文字转化成影像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一些困难，或者怎么把文字表达成影像的？

陈翠梅：我在书写的时候也挺像在写剧本或者拍电影。写的时候我也会做一些剪切或者节奏上的调整，包括怎么去铺叙方面都有点像拍电影。我觉得我怎么去拍电影或者怎么设计这个故事，还是从小说那边开始练习的。你从想法到写剧本再到拍、剪辑，处理的材料完全不一样。但是我觉得我在剪辑的时候和在写的时候思维是挺像的。

sunlove：那是否存在写的时候文字表达是一个意思，剪辑的时候表达的是另一种意思，是之前写作时没有想到的。

陈翠梅：这是很有可能的。你之前没想到的一般是在片场会发生的事情。可能会增加一些现场比较好玩的东西，但是到了剪辑就是比较理性。

观众3：我记得第二部片子最后有一句话：陈翠梅你懂什么。我想知道当时这句台词你想表达的是什么，是感觉写了很多东西，自己想表达很多东西，但是又觉得什么都不懂？

陈翠梅：《丹绒马林有棵树》应该是我最早的一部，那是2004年拍的。那时候我27岁，跟男朋友买了房子，就觉得好了一辈子就这样了。我特别焦虑，也很想拍电影或者创作。觉得买房子了结婚了一辈子就这样了，所以写了那个故事。一个17岁的小女孩梦想着世界有无数可能，另外一个是34岁好像已经放弃一切。其实两个都是我。我拍的时候，演员几乎每一个字都要跟着我的剧本来念。我们彩排到了第二天晚上，我觉得好像那个结尾还不对，是彩排的时候加的那一句。因为我当时27岁，男主角的那个演员大概已经40岁了，所以他还是觉得或者我自己也在怀疑我对人生的想象还是很天真的，也是对自己一个想法的怀疑。好像以为自己懂了很多，但其实可能什么都不懂。

观众4：您好。这部片子片尾曲叫什么？

陈翠梅：他是一个台湾的音乐制作人叫张四十三。这个不是他的真名，是他妈妈四十三岁的时候生下他。他有一间音乐公司叫角头音乐。他做过很多民歌手吧，他自己好像不出来唱了。这首歌叫陌生人stranger。我忘记那个唱片的名字了。

观众4：还有一个问题。那部长片的女主角在给之前的男朋友打电话的时候，新男朋友就在旁边，她在电话里说我爱你。我心里就很矛盾，当时她是什么样的心情，为什么她要对上一任说这样的话？

陈翠梅：她很贱诶，她是看着新的男朋友说这句话的。其实她是跟新的男朋友讲的。所以她后来活该。hhh是那么设计，其实她也不是完全无罪的，也挺坏的。

观众5：我发现在第一部长片和第一部短片中女生总是在等男生。不管是长片里男生故意设局的等待，还是在短片里女生在扶梯上等男孩子。这里面是在表达你对男女关系的一个什么看法吗？

陈翠梅：因为我是女生嘛，所以很多还是我自己的主观经验。男生等可能我看不到，我等可能印象比较深刻。不是说女生等待特别多，而是女生在等待的时候无聊，我有那个经验。

观众6：导演您好。我之前有看过你的简介，您是马来西亚新浪潮的一个代表。第一部长片确实有很多新浪潮的特征，比如实景拍摄、自然打光、长镜头等。我想问的是南亚的电影环境或社会环境有没有影响你的电影创作理念？尤其是你的新浪潮如何区别于其他的新浪潮，比如台湾或香港。

陈翠梅：我其实不知道是谁先取的马来西亚新浪潮这个名字。我觉得我从来不是新浪潮。从来没有成为一个浪潮。你说法国、台湾新浪潮，它是对后面的年轻导演有一个很大的影响。那马来西亚我觉得可能是很短的时间，2005到2010这么短的时间有很多电影出来，在各大电影节会看到，忽然间也没再看见了嘛。之后的年轻人好像也没有受这个影响。所以它只是一个小小的波浪，它没有成为一个新浪潮。我觉得只是一个很短暂的浪。

观众6：还有我想问的是你觉得南亚这块土地拍电影的环境会不会对你的电影有什么直觉的切入点？比如很多人提到拉美这片土壤就会自然地诞生魔幻现实主义。南亚是热带，作为一个观众，我比较猎奇的认为切入点就是情欲的故事。你觉得南亚的环境对你的创作有什么影响吗？

陈翠梅：我们是马来西亚。一般南亚我们想象的是印度。马来西亚、印尼我们说是东南亚。东南亚国家也是热带雨林、潮湿。但情欲在马来西亚还是不太有。因为我们是信伊斯兰教。不是国家信伊斯兰教，而是有一半的人是回教徒。一般东南亚的电影，大家会想到阿彼察邦，世界有名的东南亚导演。马来西亚电影还有一个是蔡明亮。我觉得除了气候风景和人，它没有一个很清楚的主题（像拉丁美洲的魔幻写实），很多是别人赋予的那个想象吧。

可能是导演阿彼察邦。图片来自深焦：正午显影：阿彼察邦电影中的诗意迷局

主持人：大意是这终归是个人的导演风格，整体环境只是一个壳（刻板印象）。《爱情征服一切》的女主为什么面对这个明显的爱情套路，还是会相信，还是要拼一把？

陈翠梅：所有的爱情故事都是老套的，除了你自己的。的确如你刚才讲的，她是觉得自己是不一样的。往往就是死在这上面。她会觉得她的爱情故事是不一样的。你被骗的时候，人家会问你：你为什么上车呢？其实上了车之后就跳不下来。

主持人：伯德小姐就是上了妈妈的车就跳下来了。hhh

sunlove：这个女生其实是有机会终止这段感情。她知道那个男生失踪了。之前在酒桌上男生说他的表弟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套路的女孩。她有机会终止但她没有选择终止。

陈翠梅：对，就是她觉得她是特殊的。没有很清楚的说，但我觉得更大的主题是她已经上了车她跳不下去了。

观众7：我比较好奇的一个问题就是前面的整体事故基调是比较悲惨的/暗的，但是为什么小妹妹和她妈妈这条辅线，（她们俩不是主角）放在了结尾，结尾的感觉与前面不同，这样设置的用意是什么？

陈翠梅：就是想让观众开心一点。hh就算是我们看到John和APeng，他们也不是不幸福的，他们还是在一起。我们也知道也许APeng还是会继续卖身，但他们还是在一起的。就算是短暂的。也算是个结尾。我觉得小女孩还是有回到我刚才讲的，就是她发现她母亲爱她的用来做结局对我来说是比较有力量的。

主持人：我知道导演很喜欢张大春。张大春的小说会有一种表现形式，像古典小说一样，他会突然荡开一笔，离题万里，但会一笔收回来，很漂亮。

陈翠梅：我记得跟张大春谈的最多的一次就是关于怎么去离题。离题是很重要的。（后面的对话省略）

sunlove：那我最后问一个问题吧，能说说你自己的创作的经历是怎样的，就是怎样把一个想法、概念变成一个完整的剧本。

陈翠梅：我自己也是在创作困境中，好久没写东西了。老实说我也不知道真正的方法是什么。我可能本来就喜欢讲故事、写故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写出来的，也不是灵感，比如第一部长片就是设计出来的。怎么写的，我知道我是坐下来写的，不是站着写的。从几几年开始就强调自己的创作困境，我现在更严重，现在坐下来也写不出来了。你可能还是要找到自己的方法吧，你有东西是会写出来的。我觉得我的问题是我没有那个要说的东西，没有什么要说的话。有时候逼自己写会觉得太无聊了。我可能还没有试过像普鲁斯特躺在床上写。

主持人：普鲁斯特可能就是躺在那里回忆也能写出来，他可以写出每一个细节，并一发不可收拾。真的很有意思，创作的形态太多了。

观众8：您好，关于《爱情征服一切》女主在ATM机取款的时候，旁边有一个男子很慌张地取钱，我想问这个设定的意思。我大概猜女主慌张的处境是不是也暗示了那个男子也陷入了某种骗局里面，他是她内心的一个写照。

陈翠梅：主要是增加她的紧张，但是不想从她自己身上（增加）。我拍戏的时候比较注重演员，在彩排的过程中会发现许多新的东西。（增加让演员不舒服的表演）这些设计是为了演员的表演。

观众8：刚才说到不舒服的表演，我看《仪式之必要》感觉整个对话也是不舒服的。感觉她遇到算命师傅的时候就想拔腿就走，但这个对话又是持续到片尾。就是想很快走掉，又被情不自禁地吸引住，把自己陷入到一个困局里面。

陈翠梅：我觉得很多时候算命啊星座啊心理测验啊，我觉得它是有吸引力的。你也想知道，虽然你觉得那是假的。

观众8：我觉得《爱情征服一切》里面的骗局也是。就像电视里面那个女的问是否喜欢我之类的，男的就是面无表情地像念台词一样说喜欢，但是女的还是很感动。

陈翠梅：放电视的时候，妈妈和女儿在笑嘛，但是A Peng还是很痛苦。真实是这样的，只要你在恋爱中，就容易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