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7-08-02

咸水鸡的滋味:加起来坐牢超过一百年的人拍了这么一部电影

微信公众号：movie432 首发于 MOViE木卫
前几年，网民对娱乐圈八卦最兴奋的反映表现，大概是随时刷新娱乐圈的吸毒队、嫖娼队和出轨队得分情况。这些话题，反复不断地引爆着微博和公号。直到这个夏天，引发了一些可怕后续。
出轨还好，吸毒和嫖娼在中国是要进局子蹲大牢的，同时接受身败名裂的下场。当时，有人已经P好海报大图，争当制片人和选角导演，上演最新版《监狱风云》。
所以，从哪里开讲《咸水鸡的滋味》更合适一些呢。毕竟张作骥性侵入狱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三年了。可我觉得，还是很难讲起。
对许多人而言，张作骥只是一个电影导演。稍有了解的，大概知道是个拍什么文艺片或艺术片之类的台湾导演。他的入狱，卷在前几年的娱乐圈风暴中，毕竟是海那边的事情，平常到不值一提。
如此难言，原因在于我相当喜欢张作骥导演的作品。十年前熬夜通宵，连写了《黑暗之光》和《美丽时光》的电影评论。入狱前作品《醉生梦死》，观影后也有溺水般凶猛强烈的后遗症状。
现如今，张作骥触犯法律，在监狱里面竟然还不忘拍电影本职工作，最后以监狱的牢房空间为题材，找各类刑事罪犯当演员拍了一部片子——就是这部《咸水鸡的滋味》。它在刚落幕的2017年台北电影节拿了最佳短片奖。
这部电影，对他自己，对狱方，对参与其中的狱友，实乃一样趣事。
目光抽远一些。新电影法颁布后，🇨🇳国电影人就意识到拍电影也有巨大风险，可能有限制自由、非人待遇的牢狱之灾。进了监狱，就意味着更加不可能拍电影了。
2010年，导演贾法·帕纳西被伊朗法院判有期徒刑6年，并且20年内不得再拍电影，不得离开伊朗。另一位导演穆哈默德·拉素罗夫也被判处6年徒刑。
后来的故事，影迷都很清楚。世界各地人民抗议伊朗行为，政府最终只是将帕纳西软禁。2011年，帕纳西秘密拍摄了《这不是一部电影》，中转各地，秘密输送到国外在戛纳电影节放映。2015年，《出租车》拿下了柏林金熊奖。帕纳西在软禁情况下坚持拍电影，躲过了耳目爪牙盯梢，赢得国际好声誉。
囚禁在监狱，与外面广阔天地能够自由自在的拍电影创作，似乎变成不可调和的矛盾；同时在一些国家地区，演变成了一项无法实践的游戏规则。
正如有前辈说，即便王全安等人为他们个人行为付出了代价，但在出狱后无片可拍，没有工作机会且众人避之不及的尴尬状况，见证了无边的黑色荒诞。
在我看来，张作骥虽然拍的是一个政府（监狱方）宣传性质的公共教育片。但能在监狱里组织起一拨人拍电影，就地指导演员，变不同罪名的犯人，为剧组各个部门工作人员，完美延续了张作骥“生活即戏剧”的电影创作理念。
《咸水鸡的滋味》，全部采用在服刑的囚犯（非职业演员）出演，不多言语，各个气势强调非凡。
所有人压缩在了一个仅能容纳八人平躺的监狱牢房封闭空间（不会超过20㎡），以致于几次用到了马桶视角和广角鱼眼。
张作骥借监狱生活的实际状况，融入了人情无所不在的戏剧理念。一般电影剧组很难进入到真正的监狱生存模式。在金基德等人的电影，监狱是个简约的空间意象。香港电影秉持类型片创作理念，监狱生活是个甘辱与共的舞台。
《咸水鸡的滋味》的独特在于，它是铐着手铐下拍成的，虽然冠上了官方的大名，但狱中及其狭小的生态，不需言语只需眼神行为的权力层级，都通过影像放大了出来。
狱友的青龙白虎全背文身，光膀膘肉台客腔调，还有暗中可察的等级秩序，已经在八个囚犯错落摆放的关系之间写满了故事——张作骥还直接省掉了最麻烦的演员选角。
《咸水鸡的滋味》故事很简单，它围绕牢房的日常一天开始。
从没有亲人来探访的大哥龙翔，意外被叫号去会面。他回来之后，三缄其口，晚饭时，给众人一大盆的咸水鸡分食。众人吃得好咸好咸。
原来那是妈妈带过来的。
-大哥，你觉得咸吗？
-不啊
《咸水鸡的滋味》的缘起，当然是张作骥因性侵案被判决3年10个月徒刑。他一直不敢对89岁的老母亲声张（后来还是通过工作室人员告知，但母亲只来探望过他一次）。入狱不到一年，张作骥更是完成了2个电影剧本，创作欲十分旺盛。
张作骥称，他进了监狱，看到许多狱友比自己的刑期更长。片中也有台词：这间牢房的八个人，加起来被判的时间超过一百年。
在漫长的坐牢期间，《咸水鸡的滋味》透露了一些耐人寻味的信息，譬如狱友们在啃读的书籍，都是深刻，生猛，余味无穷的大部头（哲学的慰藉，安娜卡列尼娜这些书）。
吃瓜群众最感兴趣的狱霸，凌辱和恶性事迹……不好意思，请你们看下这部电影片头挂着巨大的出片费LOGO，法务部矫正署台北监狱，那是觉得不可能让他们发生的。
尽管看到最后，许多人不免要觉得，这是张作骥在有官方意志驱使下，以人间真情去感化其他在押囚犯。但话说回来，这种认错态度，何尝不是社会主流价值观所驱使和愿意相信的。
犯罪，受罚。惩戒，守法。
倘若一个囚犯在监狱里还要为自己的行为辩护抵赖，不愿伏罪。那么，这样的影像故事与创作者，恐怕才是不正常的。
况且，这里关押的并不是十恶不赦之徒，而是受到了法律制裁，付出了漫长的生命时间，还有人身自由被限制的代价。若是无法被称之为人，不认同人类普世价值和人情世故的家伙们，他们恐怕也不应该出现在电影里。
这间牢房（临时家庭）的吃饭场景十分规矩，分发碗筷，吃鸡吐骨头，井然有序。《咸水鸡的滋味》以华语艺术片中常见的吃饭场景，串起了一个味觉上的故事悬念和情绪迷思。
为什么，那份咸水鸡会那么咸？
最直观的理解，咸是老母亲家常菜的手艺，一直就是那么咸。这是最顺的一种理解。又或者是老母亲故意做得太咸，以此来提醒儿子的人生疏忽。这是逆的理解。
另外还有一个解读，咸就是监狱受刑的味觉体现。太咸是如此不同的味觉反应，所以引发了众人的反应。正如，只有失去了自由，在铁窗之中，你才会意识到生活的滋味是什么。
马桶上的烟雾，有如儿时记忆中航海的浓雾，让龙翔回想起等候父子归来的母亲。他这一进来，怕是再也见不到至亲了。有人不胜感慨，张作骥把这么一方被外界视为藏污纳垢的牢房，拍出来了相亲相爱，相扶相助，还有诗意的监狱生活。
全片还穿插有“一时冲动犯错”之类的囚犯自白，以及主人公得到自由以后的醒悟忏悔，似乎都是张作骥一向擅长的情感吐露（《爸，你还好吗》、《当爱来的时候》）。你可以认为，他有替自己辩解的意思，也有达成官方意愿的配合。无论如何，这都是相当奇特，也是属于年度奇观的一个大胆创作。
不少人恐怕要觉得，《咸水鸡的滋味》没有真正的戏剧冲突。但最大的冲突，不就是来自这个电影能以制作的现实原因嘛。
当人类被限制自由，接受法律制裁，还有什么比这个冲突来得更加强烈？多少类型片落荒而逃，还不是最害怕这个锒铛入狱。

-延伸二则-
迟志强
迟志强是1980年代著名的电影明星。1983年，迟志强到南京拍摄《月到中秋》时，被邻居告发乱搞男女关系、跳光屁股舞等，而实际上迟志强只是跳贴面舞。1983年10月正在河北拍摄电影的迟志强被警方拘捕。公安局经过调查取证后，不对迟志强追究刑事责任，只要求长影厂内部处理。但媒体添油加醋传播，引发疯狂民愤。最后法院以流氓罪判处迟志强有期徒刑四年，迟一案所有涉案人员均按“流氓罪”论处。
乔瓦尼·范诺索
载誉戛纳，横扫欧洲电影奖的《格莫拉》有另外一版荒诞故事。导演找来许多非职业演员出演黑帮分子，资深影迷的黑帮头目乔瓦尼·范诺索也混入其中，他本色出演，感觉颇佳。后来几个监狱里囚犯观看到了片子，惊叫道“啊，那不是乔瓦尼嘛！”不识庐山真面目的警方，籍此将被通缉的乔瓦尼捉拿归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