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1-06-23

新流星蝴蝶剑:江湖的故事

港片的时长大部分定在90分钟，这大约和人的注意力集中时长有关系。若是故事太复杂，干脆分了上下两半，每半90分钟，比如《大话西游》。当年看这部片子，心里很有想法，和读上戏的石头说起来，他漫不经心回了我一句“港片的一个特点是你把它看完就行，没有什么好深究的。”自卑的我奉为圭臬，自以为见识浅薄，也不敢再与他交流。后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很多港片也许现在看觉得粗糙，但想到这是二三十年前的片子，对应起来，其中很值得深究。或许《东成西就》看过了就乐过了，没有什么好深究，但《东邪西毒》若也这样放过，那真真可惜了杜可风、张叔平的煞费苦心。前几天看了徐克的《新蜀山剑侠》，当时觉得很是震撼；今天看了《新流星蝴蝶剑》，心里更是百般的不吐不快。如此看来，石头大概是在敷衍我吧；也罢，我本来与那帮人相差也是十万八千里——对不起，我跑题了。

自幼好武侠，沉迷在重义轻利的世界中至今。读武侠，不可不看的当属金庸古龙梁羽生，其中又以金庸的名声最响，因其“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看似高尚，符合了大多数人对于侠客的最高幻想。因此，金庸笔下大部分的主角都本着拯救天下苍生的崇高宏伟目标，一面救百姓于水火，一面抱了美人归；若两者只能选其一，那么牺牲的必然是女人。古龙则不然。古龙是随性之人，兴之所致，下笔成文。他没有那么大的雄心抱负，主角儿大多只是小人物，什么家国天下事都与自己无关，只有江湖才是最真实的：腥风血雨，尔虞我诈。侠，亦有，但是道义都是虚幻的；爱情，亦有，只是总让人大跌眼镜。古龙更大的特点是文字灵动，相较于金庸的凝重，我倒更喜欢“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意境。梁羽生的小说我读的很少，见仁见智，我喜欢他的一些故事，却不喜欢他的表达。

今天看的《新流星蝴蝶剑》就是改编自古龙的《流星蝴蝶剑》，名字很美，和《天涯明月刀》相映成趣，前者飘逸，后者老成——可惜我都是没有读过原著的，只能就电影论电影。唐突了。

前几天看了《倩女幽魂》的第二部“人间道”，王祖贤的惊艳还留在脑海，去PPS选片时候，看来看去迷了眼。看到《新流星蝴蝶剑》后面跟了“王祖贤”三个字，心念一动，知道是古龙的大作，又有王在其中，那么不如一看。本是当作消遣，从片头滚字幕看起，一边看一边肃然起敬。监制朱延平，本还懵懂的只觉得眼熟，转念想到《新乌龙院》，一下子想到当年这部在台湾最受欢迎。武指程小东，那么一定有好看的动作。导演麦当杰，印象不深。演员方面是现在也能算上腕儿级别的几个人，杨紫琼、梁朝伟、甄子丹、王祖贤、徐锦江、庹宗华、张国柱、叶全真、林志颖。如此，心里多了几分期待。

整部片子，故事情节紧凑，不拖泥带水，人物形象鲜明，呼之欲出。不复杂的故事，几乎都能猜到结局。东西厂在武林中的爪牙快活林和聚贤山庄被厂公李公公设计鹬蚌相争，以消弱江湖的力量，意图一统江湖，谋朝篡位；而另一条线则是孟星魂和小蝶、高老大和叶翔的爱恨纠缠。影片的一开始，孟星魂就出场捉住了冒充镖师的大内密探，随后出现的快活林高老大眼不眨拿下了他的人头送给了曹公公。两个人在火边聊了很久，孟星魂看到小蝶做的糕点时幸福的表情和高老大哀怨的眼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条线并行不悖的向前发展。一直暗恋高老大的叶翔刺杀聚贤山庄失手受重伤，和高老大四目相对的时候，一场无言的竞争在四个人中间拉开了帷幕。孟星魂乔装混进聚贤山庄意图得到其谋反的证据，高老大也对小蝶痛下杀手。最后阴谋被揭晓，高老大看着孟星魂和小蝶情定终身，终于绝望地纵身跳向深渊，叶翔也随之跳下……（据说这是隐藏结局，咳！）

四个主人公的人物个性也很鲜明，区别于传统的白脸坏人，红脸好人，人性是有多面性的。孟星魂在外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可对于心爱的女人却是个不设防的孩子。他希望回归最简单，没有江湖的生活，是最有血有肉，最让人喜欢的一个角色。小蝶是一个被宠坏的骄娇女，说话往往恶毒而不经过大脑，也因此为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然而，在恋爱中，这种不成熟却是无可避免的。不得不说王祖贤在这部片里面相当的可爱！有着《东城西就》里面的蛮横，但也有懂事的一面。悲剧的高老大一方面要在江湖存活，不得不过着刀尖上舔血的生活；另一方面，爱着永远不可能爱上自己的孟星魂，又被不可能被自己爱上的叶翔爱着。在浴池流泪表白心迹的那一段，真是很打动人——我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流过泪。太过坚强的女子往往难获得幸福，男人爱的大多是温婉可人而不是强势的女子。最悲剧的叶翔呢，也是最让人扼腕的角色，每次都选择最危险的任务，只为了受伤之后能够和高老大接近一些。然而，他的性格中除却这点小“软弱”，还有重情重义的一面，不会如游坦之那样毫无原则的退让：比如救小蝶于大火之中。

可惜的是，从这诸多人物身上，还是能看出古龙对于女性的偏见。说古龙的一生毁在嗜酒和女人身上并不为过，因此古龙笔下的主角大多爱喝酒，身边虽然不少美女，但美女大多没有脑子，比如《小李飞刀》里的林诗音，就算最后嫁给西门吹雪的孙秀青，书中着墨亦不多。因此，曾有人说，古龙笔下对于女人是歧视的。这部片里也可略窥一二，比如痴情的高老大。她喜欢孟星魂，为了得到心爱的人不惜下令杀死小蝶；可是对于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叶翔却屡次拒绝。如果说后者仅是本着宁缺勿滥的想法还可以稍稍理解，那么杀小蝶就让人觉得太过残忍。就算没有了小蝶，孟星魂也不会喜欢上她呀！又如死的很可惜的何菁，仅仅是因为自己觉得无望拿到罪证，就直接挣了个鱼死网破。来日方长这话难道真的只适用于那些个主角么？

除了故事和人物，本片最大亮点在于武打场面极其精彩！！！不亏是程小东做的武指！当年学电视语言的时候，老师说，你们看武打场面，如果演员本身会一些武功，那么会尽量用大全景，展现其武艺高强；反之，如果演员只是个花架子，那么用的较多的是中景或者特写，不然会露馅。在这部电影中，杨紫琼、甄子丹都是打星，很多镜头都是全景镜头。为了展现其飘逸，少不了吊钢丝——整个画面依然美感十足。最为突出的要数竹林打斗那一场！虽然早了二十年，但这里的场景一点也不逊色于《十面埋伏》，甚至我个人认为比《十面埋伏》更美！同样是竹林，《十面埋伏》的色调经过后期加工，更显翠绿，而CG的使用，让每一招每一式的来龙去脉都清晰可见；但《新流星蝴蝶剑》里面则不然，色调因其年代久远，已经褪的有些泛灰，人物的招式都是硬硬的，断竹飞来，直入胸口，当场毙命，顶多3秒的停留，立即是另一番打斗。因此，整个竹林偷袭显得节奏很快。但是，节奏虽快却没有镜头的跳跃，该交待的前因后果都没有拉下，不得不佩服剪辑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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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爱的两个镜头，一个是孟星魂刚出场不久，这样一个反身拉弓的镜头。原谅我犯花痴，持剑固然更加潇洒倜傥，但我更爱的是弓箭。当年看《水浒传》，最爱的就是小李广花荣。真不知道程小东是怎么想到这样一个动作造型，一个弓步，目光如炬，剑真如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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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场景是在攻入聚贤山庄之后，高老大和孟星魂合作，以人作箭。这个镜头里，摄像机应该并不是水平位置，而是以高老大的身体作为参照物，如此一看，似在舞蹈——但这和《十面埋伏》章子怡以袖击鼓完全不同。这里完全是自然而然，并无造作之感，同时又美感十足。

最后，不得不提的是江湖。叶翔说过，“江湖不分界线，只要你活着一天，你就没有办法避开这些是是非非。”这让我在一瞬间想到《武林外传》。江湖是什么？年少时候，我很佩服那些个大侠们，仗剑走天涯，就和贾岛那首诗一样，“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他要表达的是怀才不遇，可读到后面两句，不由得会小小的热血沸腾一下。那时候的我觉得，江湖，不，侠客，应该是嫉恶如仇，扫荡天下不平事的角色；江湖，是侠客生活的家，风里来雨里去，就算腥风血雨人心险恶也要维持正义。后来，脱离了影像世界里过于美好的江湖，我开始读武侠小说，读着读着，再加上人生际遇，渐渐变了想法，爱上了杀手的生活。因此写了一篇《死杀令》，作为我心中对于杀手的勾画，同时还构建了一个小说框架，描写各种各样性格迥异的杀手。这时候的江湖对于我来说，是一个暗潮汹涌的地方。人总是会变的，看多了，经历多了，心就老了。经历过光明正大的大侠，历史暗角的杀手，我最终回归了隐士这条路。Q的签名从来没有改过：“一柄龙泉，一壶黄酒，一人独拥天下。”这时候，江湖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冷眼看沉沉浮浮的地方，看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仗剑载酒踏歌行。可是呢，根据武侠小说，基本上隐士都不得善终，大多又被重新拖入江湖的恩恩怨怨之中。笑。《新流星蝴蝶剑》里的孟星魂也正在经历我对于江湖的这些认识。他是快活林的人，做的大多是暗杀甚至明杀的勾当；有了心爱的女人，所以希望有稳定的生活。可是，真的铲除完异己，真的能和爱人携手余生么？只能说，身在江湖，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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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常说，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就算再厉害的高手，遇上了爱情，也只能如庸人一般喜怒哀乐俱为另一个人所牵动。可是如果没有爱情，人们又会觉得这个人物形象少了点什么。我总喜欢为我笔下的人物安排一个轰轰烈烈的爱情，大概是因为我并没有经历过的代偿心理。其实，真正适合侠客的爱情是什么样的我也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期许。在我看来，像孟星魂那样花一个晚上写一份爱溢纸边的信太过美好温馨；像叶翔那样默默守护爱人这许多年的爱情又太过苦情。呵，果然是江湖儿女，爱恨情仇难捉摸：）其实，只逃不过“怜取眼前人”这几个字吧。

临末，是李宗盛作曲作词主题曲，杨紫琼演唱的《爱似流星》，看到最后两句，心有悸动。

好多事情总是后来才看清楚，然而我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

好多事情当时一点也不觉得苦，就算哭过笑过也不会在乎。

漫漫江湖道，匆匆人生路，爱恨情仇，生死契阔，但求，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