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9-12-25

沿江而上:逆流而上

"By three methods we may learn wisdom: First, by reflection, which is noblest; Second, by imitation, which is easiest; and third by experience, which is the bitterest." -- Confucius

影片的开头引用了孔子的这句话，观影的过程中我在想这句话对影片究竟有多大的意义，直到影片最后一组镜头：水道一眼望不到尽头，夜晚江面渐渐暗下。我才明白，导演在为饱含时代巨变下的困苦民众发声和抒发对祖父回忆中那个中国的时候，也表达了当今下层人民的无所适从。去年在看Peter Hessler（何伟）的River Town的时候，恰逢金马奖，去年的最佳纪录片便是颁给了这一部由加拿大华裔张乔勇拍摄的纪录片《沿江而上》（Up the Yangtze),也算是一种缘分能够在同一时间接触到相同题材的作品。不同的是，何伟是作为一位外国人，逐渐融入了当地中国人的生活，描绘自己眼中长江沿岸的旖旎风情画，而本片导演张乔勇，则是带着祖父的回忆来到时刻发生着巨变的长江沿岸记录下当地人的生活，以一种温润平实的口吻，记录下了三峡工程变迁中的平民人生。

《沿江而上》的故事由渡船上的外国人开始，对照着长江两岸对着未来感到迷茫的居民。渡船上那位翻译说到”打着社会主义方向灯的资本主义“的笑话的时候，也点出了中国在两级转换间，普通平民的弱势和困境。片中的女孩余水算是很多个中国贫困家庭的写照，初中刚刚毕业就到船上打工。工作了一段时间的余水带着父母来到了三峡大坝参观，有人问余水的爸爸:"修这个大坝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啊？”余水的爸爸看着高耸的大坝，说“对国家肯定是有很大的好处的，证明国家富强了，但是对我们个人，就没有什么影响了。”若不是这样的变迁，我想余水的家里人还是会住在岸边，因为水位上涨，他们不得不搬到了更高的地方，他们也要被迫改变去自己原有的生活方式。导游带着外国人来到移民村参观，说着他们现在过上的多好的日子，而外国人眼中的中国仍然是琢磨不透的，他们难以想象这是多么浩大的移民工程，中国城镇化的速度让他们感到吃惊，他们来到中国更想看到的是那个古老的中国，而现在一瞬间翻天覆地，什么都变了。即便是带着祖父的回忆来到中国的导演自己，也不得不面对这样的迷失。有一段说到了开国元帅刘伯承所在的村子也要被淹没，也要拆迁，在当地采访到了一个古董商，说着说着，古董商涕泪满襟，他口中那句“做老百姓难，做中国的老百姓更难”，让人听到心酸不已，相对于开国时满腔的革命浪漫主义理想，现在的中国让全世界瞩目的同时，平民的苦难也被边缘化了。

和余水不同，另外一位主角陈博宇则是从小日子就过得不错，在襁褓中长大，他来到船上打工只是为了赚大钱，凭着自己不错的英文水平，很快就在船上当上了服务生,而他的自负也使得他最后失去了这份工作。两位不同生命观和价值观的主角，拉出了对世界和阶级的不同隐喻。这样的外部观点，其实也流露出了导演自己对于身份，血缘特殊的心理状态情感。影片快要结束的时候，余水家中点燃蜡烛吃晚饭的窘迫，对照出水力发电可以带来的进步力量；陈博宇在繁华的重庆街头浪掷青春，也体现了城乡差距的荒谬感，而他们工作的三峡渡船维多利亚号的阶级分明，更能窥探到当代中国的发展情况。

看到一篇对导演的采访说"游轮的甲板上满是外国游客，他们对着三峡壮丽的景色指指点点，他们在甲板上兴高采烈地扮演中国的皇帝。可是甲板下那些中国的服务人员很多人都是三峡移民，他们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很快要被水淹没，他们充满了向上提升生活水平的渴望。远处的三峡大坝象征着中国现代化建设成就，可是近处的三峡人家背后的故事谁人得知？"渡轮上都是有钱的游客和老外，用他们的观点看着漂亮的风景；甲板下工作间则是辛苦工作的员工老百姓，以底层农民的观点来看，在国家的进步之中，其实陷入了一种崩塌的状况。纪录片是对真实的再次诠释(Documentary is the interpretation of reality.),看完片子，不能不让人感慨现实才是最真实的力量，我又想起了余华在《活着》自序中，说过的那段话："作家要表达与之朝夕相处的现实，他常常会感到难以承受，蜂拥而来的真实几乎都在诉说着丑恶和阴险，怪就怪在这里，为什么丑恶的事物总是在身边，而美好的事物却远在海角。换句话说，人的友爱和同情往往只是作为情绪而来，而相反的事实则是伸手便可触及。正像一位诗人所表达的：人类无法忍受太多的真实。....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内心的愤怒渐渐平息，我开始意识到一位真正的作家所寻找的是真理，是一种排斥道德判断的真理。作家的使命不是发泄，不是控诉或者揭露，他应该向人们展示高尚。这里说的高尚不是那种单纯的美好，而是对一切事物理解之后的超然，对善和恶一视同仁，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世界。"我想导演也秉持着样的情怀，所以才会有难得的中立客观的角度去反映这样的变迁。

采访中，导演提到两位主人公现在的生活。余水看完这个片子以后哭了很厉害，她说自己在片中看到了命运，所以她打算辞去船上的工作，继续回去念高中。而陈博宇，开始在另外一艘船上工作，他还学起了舞蹈。影片结束，而生活还会在继续。我也好奇何伟笔下的生活在涪陵的人们，他们现在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呢？我萌发了一个想法，明年去重庆看看，看看何伟笔下的涪陵，看看张乔勇镜头中的丰都、重庆，看看巨变中的长江三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