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来只注意到英和白之间的陪伴,但是本片还有第二条线,那就是记录1999年国内外发生的重大事件。
先说说电视机的作用。首先,电视机呈现了1999年的重大事件。其次,熊猫和女主角都是少言寡语的存在,有了电视的声音,调节了全片的沉闷感,平衡了动静。开场的第一组镜头是颠倒的,一是为了模拟熊猫的视角,加强镜头的主观感;二是导演对于时任美国总统克林顿在绯闻案始末的态度与回应表示不屑。这里给了电视机屏幕一个特写,颠倒的运动的克林顿画面让人不舒服。白宫办公室的发言还没有讲完,电视就被关了(此处可类比《水的故事》里汽车落水时背景音乐也是戛然而止)。
一般的纪录片会出现以下几种元素:声音、画面、音响和解说。在本片中,导演则是用字幕取代了解说。解说会破坏本片其中一个主题“孤独”,用字幕则会增强孤独的气氛。白在窗台眺望,响起了本片的主弦律,一首意大利歌,因为白是中意混血儿。
镜头切换到中国武汉杂技团的正门。导演张以庆刻意将门口的旗杆拍得像栏杆,隐喻这里对于英来说像牢笼一样充满束缚。全片按照从年初到年末、从白天到黑夜的顺序拍摄,且前景都有栏杆或栅栏。
第二则新闻讲经济(影射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释放英去训练的时候,给了锁一个特写。女主角白大多数时间穿白衣服,全片的色调是白茫灰蒙的,意味着孤独、寂寞、冰冷。此时,熊猫英最喜欢的木马是红色的,白也穿上了红衣服。运用长焦镜头压缩了新绿的树叶和英和白的距离(此时前景没有栅栏)。在英玩木马的时候,出现了字幕“英通过嗅觉和听觉进行判断和思考,它敏感多疑,忌讳别人坐它的木马尤其是女性”。熊猫英是那样的聪明可爱,可是我们囚禁了它14年,并且将一只囚禁下去。鲁迅说,悲剧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第二部分最后一个推镜头,最终定格在小女孩娟孤独的身影上(背景音乐为《找朋友》)。这和之后给英在训练后疲惫的镜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注意第三次电视里出现的一系列新闻。北约轰炸南联盟、南联盟方面宣布战况、电影对话“一座很美丽的城市。”“是啊,可是并不平静。”、朱镕基访美,美国欢迎中国入世和32集历史电视剧《战国》。逐一分析会发现很有意思。都是美苏两级对抗的产物,在华约解体之后,只剩下了北约。中国新闻采用的全部是南斯拉夫联盟方面的发言。电影是战争片《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两位德国党卫军站在萨拉热窝城市山头的情节。北约干涉南联盟打击科索沃的内政行为是不正义的,与美国所宣扬的民主自由背道而驰。访美时,克林顿和朱镕基都强调利益,说明没有的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最后是电视剧《战国》。虽然现在和当年一样混乱,但那时却有璀璨的文化,现在则是一片糟糕,我们是迷惘一代。还可以联想到《六国论》,国家之间尔虞我诈,面和心不和,终究被秦灭。
故事从侧重讲英到侧重讲白。白守候了14年的岗位,既危险又枯燥无味。所有的字幕在之前出现的时候都起着补充的作用。这里“今年是1999年,是世纪之交之年,蛮特别的一年。但是人类对于整个世界、整个媒体资讯的吸收其实是很膨胀的,反而越来越空虚,越来越萎缩“的字幕起强调作用。熊猫英起身是一个固定镜头,接着一个摇镜头切换到了电视机。两个拼接的镜头构成了蒙太奇效果。电视机广告隐喻电视既向我们传递了信息(幸运),同时又封闭了我们(悲哀)。“欢迎收看《中国财经报道》,首先是……”啪,电视画面黑了,同时白走到了一片黑暗之中(暗示1999年的中国经济实在不怎么样)。
白吃饭的细节(番茄酱拌热干面),一是说明白的生活简单朴素,二是表明白是个有情调的女人。电视出现崔永元的访谈节目《实话实说》,这是当年中国最火的脱口秀节目。节目里聊到了婚姻:关系再亲密的两个人,也会因为彼此之间有了隔阂而分开。而白因为工作性质无法接触社会上的男性,也没有结婚。
英吃竹子时的背景,电视在播报印巴冲突新闻。白天安慰了英,那么当白孤独忧伤的时候,谁又来安慰她呢?没有人,只有晚上的电影《闻香识女人》(我特别喜欢里面的《一步之遥》)。长焦镜头缩短了白和电视屏幕之间的距离,但是实际上,白和电影里的浪漫爱情离得又是那样遥远。或许白幻想了一整夜以给自己慰藉,但回归现实,新的一天还是从给英收拾排泄物开始。
前景是一张网。资料表明,熊猫至少能发出11种声音表达不同情绪,但它们很少叫。可此片里的人也很少交流。字幕传达的信息:英也曾经辉煌过,但因种种原因,英和白在97年后未曾登上舞台。白就算早上5点起来练功,也是寂寞和徒劳的。“作为自然界的指标物种,熊猫的繁殖是个极大的问题。”是我们残忍地剥夺了它的自由。此处背景《贵妃醉酒》。晚上导演拍摄了杂技团周围的灯红酒绿。背景是女足世界杯比赛,解说员播报了当时很辉煌的中国女足球星。白的一句“哪个猫像你这样,又乖,又有技术,又善良”让我心里不是滋味。
白和其他饲养员一起给英洗澡。英被关在笼子里(被迫),人在杂技团的围栏里(自愿)。再联系之前人能说话却很少说话,人的孤独和寂寞其实是自找的。电视机播报新闻“叶利钦任命普金为总理”,这又是一个故事。
刘仪伟的美食节目,“快餐食品例如炸鸡,是没有营养的,少吃。”但是在当时的中国很多人还不知道何为炸鸡。本片中多次出现了娟:娟也是一个孤独的个体。用这样一个小朋友引起我们思考,我们的社会,就连下一代,都被孤单感染了。娟抱着一个小熊猫,不远处英坐在笼子里。谁知道娟和什么不会是下一对英和白?
新闻“中国军队在南京广州战区举行军事演习(电视机逆时针旋转了90度)”和“下面请收看天气预报”,也是一段故事。
新闻“台湾发生7.6级地震”和“1999年天安门阅兵现场直播”,后者还没说完,啪地一声门关上了。“1980年海军陆战队……这是它们第一次参加首都阅兵……“。最后来了一个女兵方阵和孩子欢快地放飞手中气球的镜头。熊猫趴在窗台,摇头晃脑。拉镜头给了英一个远景,摇镜头,小区住宅全安装了防盗的栏杆。人是自愿的,熊猫呢?
晚上,白在看帕瓦罗蒂唱歌。“白的父亲去世了,在那之后,母亲和其他家人移民去了美国。”紧接着放了闻一多的《七子之歌》,切入思乡的情愫。
“从山东烟台驶往大连港的轮船遇海上风浪倾覆,312人,118人罹难,22人获救”“轮船失事原因是起火”“接到信息后,党中央……”
1999年12月31日晚的新闻联播,镜头不断在时任联合国秘书长安南和熊猫之间切换(前景都是栅栏),到底谁在看谁?安南总结了这一年的美好与幸福,英扭头换了一个姿势。纪录片最后说到“英们”,是说那些像英一样寂寞的存在。白的家庭很宽裕,她选择和相守14年,是因为信任和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