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FF:开头一只公鸡和林志刚脸的特写,后来这只公鸡的特写反复出现,是有什么暗示的含义么?
邱:首先在气氛上很联系,我讲故事有点怪怪的感觉,在这个诡异的气氛下,加上老太太的生命体征,有那种紧张感执拗感和那种好斗的感觉,这些东西都是有一种图像上的逻辑。这是一个多重的意义,不一定是光是一种隐喻或是一种暗示,还有是形成节奏感的剪辑点,我不可能平铺直叙,我中间需要一个东西来提起节奏。还有叙事上的推进,有些东西很像漫画一样,大家都看得很明白了,就是一种很漫画式的用法。

CIFF:您好像特别喜欢特写拍人物的脸部?
邱:也不能算是我喜欢拍人物的特写,现阶段我喜欢那种比较刺激的图像,平时生活中你看到的一个人突然放大到电影屏幕那么大,那种感觉是很奇妙的。因为我的心理也没有底的,不清楚放这么大有什么效果,这个是很吸引我的。

CIFF:.相对于上个电影《姑奶奶》,讲述一个大家未知的边缘人物,这次更像是听自家老人讲故事,你对拍摄对象是怎么选择的?
邱:樊其辉(《姑奶奶》的主人公)大口大口的和生活互相吞噬,最后同归于尽了,在我来说他的任何做法都是合理的。我奶奶是因为她没有什么主动的意识,她也不太较真生命的终极意义,但是她创造了生命。她的知觉是一种外化的,比如说苦难,贫穷,饥饿,她就这样活过来了,而且也是活了80多年,在这方面,她也是强悍的。两方面都是让我折服的一种状态,所以我会去拍摄。而且就是因为她更平凡,我更想拍摄一个好像很寡淡的,用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东西,看看自己能否驾驭好。

CIFF:你从什么时候萌生出拍摄自己的奶奶?
邱:原来我的片子也都和我自己的家庭有关系,我奶奶现在86岁了,她说不定哪天就没了,那不就是浪费了么。

CIFF:您目前的5个纪录片基本是与长辈的对话,面对他们时您更多是一个访问者和晚辈的身份,您如何处理导演和被拍者这之间的关系的?
邱:我一旦想要表述的人,对于我来说,我首先是个被捕捉对象,可能来说我不是一个好导演,一般来说好导演都是捕捉对象,可是我是被对象捕捉的。首先,为什么要表达这个人,是因为我会被俘虏,否则我不会花这么多时间,钱,精力去对准一个完全不能捕捉我的人,或者被我捕捉的人。这样可能就会造成你们觉得我拍得都是祖宗啊,或者是老大那种感觉的东西。这个我承认,首先我是被诱惑的人。

CIFF:像您这样的访谈自述性纪录片,肯定后期剪辑的时候需要整理出一条清晰的线路。您对这个片子的章节和小标题处理给我一种川剧的感觉,递进的关系。您当时是拍摄完素材整理的,还是拍摄前已经萌生了这个想法?
邱:这个片子我倒是很想非常完整的来讲一个故事。就是那条叙事线是一条非常直的线,中间吊了两大托,她老了她不舒服,她不能自己做主她不舒服,中间则是平铺直叙的生命线,这样一个哑铃结构。

CIFF:拍摄周期多长,后期剪辑呢?
邱:前期拍摄当然越拍越乱,其实我也自己心里面打鼓,因为《姑奶奶》以后我一直在怀疑是不是大家是因为这个人本身呢才对我的片子会感兴趣,还是因为影片本身,这是我极想证明的一件事情,所以我也很紧张,为什么我弄得这么完整呢,也是来自我的紧张,但是我觉得这个紧张并没有给我带来负面的效果,反而使我很严谨规矩的讲了一个故事,但是又没有失去我的自己的特点。我是去年1月份回家拍的,一直到过年后。后期剪辑快3个月。后期剪辑的状态还是比较癫狂的状态,每天15个小时,这次相对比上次更癫狂。

CIFF:为什么会这样的状态?
邱:我想还是第一是源于我对拍摄对象的爱吧,就像做我以前的片子的那种感觉,这次我好像更严重,真的拔在里面出不来了。

CIFF:最后一章小双(林志刚)讲起老汉死的时候您叠画上了放礼炮的画面,这是一种用欢乐的情绪反衬悲剧的心情么?
邱:其实你不觉得放鞭炮很悲伤么?春去冬来了,时间依旧又过了一年了,这是个很悲哀很苍凉的东西,但是里面又有喜感,所以我觉得所有的事物都是一种有黑色幽默成分的,都是悲喜交加的,可以是一个非常邪恶的东西,也可以是非常美好的东西。

CIFF:其实有点难以鉴定,这是一部纪录片还是剧情片,上次访谈的时候,您说《姑奶奶》是那种散文式的戏剧结构,这次能体现得更明显,甚至加入了扮演。
邱:我不是作者么,作者在创作上不就是应该百无禁忌么,就应该找到更多的可能性么,大家不是都是在这样说么,为什么稍微做了一个这么小尝试,就觉得不是纪录片了?有人会质疑这是纪录片么?因为我之前没有编过剧本,我就是拿影像去采集出来,然后我再来整合的,然后我用一种很戏剧的方式来整合,这样不能说不算纪录片吧。

CIFF:因为比如一部分的纪录片导演,他们习惯静态的拍摄一个人物的生活状态,其实你完全是一个介入性的,包括你问题的提问。
邱:我的介入是在整合和后期剪辑的介入,我那个时候也没有强行去终止或者扭转别人,我只是在搭腔而已。我采访的时候没想好题目的,一般都是说到哪儿就哪儿。这种状态如果要很学术的理解就没劲了,我不提问是不会形成对话的完整的,我说出一句话以后会激发她的反映,但是并没有干扰她的对话进程。

CIFF:所以说你纪录片风格就是自述式的?不是那种动态的跟拍类型?
邱:对的,这个很明显还是一个口述的形式,口述是代表总结的,没有生活中的动作。

CIFF:是因为这次的这个主角你觉得她本身还是适合口述的方式?
邱:其实《姑奶奶》这个片子吧,不是主角本身只能做口述,而是我做完口述,我还想做点别的,他就已经死了,我很想拍他的一个默片,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拍我奶奶的时候,我是想拍她生活中的动作的,因为在生活中她是一个气场非常强的人。我没拍的时候,还误以为她一个人在家住,就像以前那样。可是我拍的时候回家才知道,原来那个房子已经拆迁了,她搬到了儿女家,她就产生了不自在的东西,这些不自在就截断了她生活中所有的原来的状态,她每天就只能看电视打毛线,所以就只能做个口述形式的。也是一个巧合。但是像我今年夏天回家的时候,我发现她又搬到一个新房子,她一个人住了。她看到我来看望,她说“来来来吃东西”,然后看到她的冰箱里面整整齐齐的放着那种一摞摞的包装得很好的密封盒,她从里面挑出三个新鲜的青橄榄给我吃,这个就是之前我想拍的动作。

CIFF:目前有下一部的计划么?还是黑白,口述类型的?
邱:口述这次是三部曲的终结篇了,话痨三部曲,《黄姥姥拍案》《姑奶奶》《萱堂闲话录》。近期内我不会再做口述的事情了,会是一个动作性质的,会拍摄和我生命中有关联的人,我也想尝试看看默片的纪录形式,但是首先要我自己看得不闷。

采访,整理/ Michelle LOU

萱堂闲话录(2011)

又名:La Rhapsodie de ma Mère/My Mother's Rhapsody

上映日期:2011-08片长:106分钟

主演:林志刚 邱志敏 

导演:邱炯炯 / 编剧:邱炯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