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1-11-02

生生长流:诗意的由来


影片第14分钟,男主角下车在树林里撒野尿,听到树林深处传来了婴儿的哭声,导演循声走去。

一开始我认为,在一场将村庄夷为平地的严重地震里,一个婴儿的啼哭也许暗示着一个家庭的灭亡,同时蕴含着一个家庭的希望,所以才是重要的。

直到颤颤巍巍的长镜头跟随导演缓缓走向一个摇篮,我才发现,那不是一个孤儿,只是一个寂寞的、或者是饿了的婴儿,和我舅舅家那位一看到周围没人就放声大哭的婴儿没什么不同。婴儿的摇篮被放置在两棵大树之间,随着婴儿有力的啼哭声微微颤动,除此之外,树林静默如迷

为何在影片的开头、在地震的底色之下、在导演在灾区穿行的紧张之中,阿巴斯放置了一颗如此安详的摇篮?

男主角与婴儿打了个招呼,轻轻摇晃摇篮。婴儿渐渐停止哭泣,他的母亲就在不远处捡拾树枝,一步一步走进了婴儿。

在这时,我期待母亲与男主角有一次短暂的交流,起码是一句“真主平安”。但完全没有,导演的儿子开始在车上呼唤他,他放下婴儿,跑向儿子,旅程继续。

阿巴斯为何要在一段寻人之旅中插入如此无意义的段落?几乎没有一句台词,也谈不上什么情节,是游离在主线之外的一处闲笔。

这种寻常、甚至是安详的幸福场景与前一幕的灾害场景构成强烈的反差,这对任何创作者来说都是一种引诱 —— 引诱创作者抒发“灾害中人间有安宁”的刻奇、引诱创作者去让女人与男主角发生关联、然后男主角以一种“你受苦了”的悲悯去体恤女人、引诱创作者响起为这感人的一幕精心准备的背景音乐,用煽情的旋律催人落泪。

阿巴斯之所以成为阿巴斯,就是因为他不落窠臼,他克制地不赋予这个场景任何意义,而是任由它自我生成、自我发展成一个独特的、与主要剧情无关的段落,恰恰是这种游离引发了诗意。

这只是一次由偶然的撒尿引起的毫无目的的探访,它拒绝静心布置,拒绝为赋新词强说愁。在这个干净利落的段落里,任何多余的感情都显得不合时宜。婴儿的清亮的啼哭声、女人弯腰的姿态、男主角儿子焦虑的呼唤,男主角的行动被这三个人主导着,他同时体会到多重不同的幸福,这幸福简直要溢出来了,但这一切却又如此波澜不惊,因此令人感动。

这种波澜不惊的叙述是整部电影的核心姿态。大多数时候,镜头没有视点,有时跟着车,有时凝视着男主角,而有时,很遥远。

《生生长流》中遥远的构图

我们不知道镜头的主体是谁,自然也就无法带入到某一个具体的个体。我们只能看到,人们一脸平静地诉说灾害的影响,没有呼天抢地的哭诉,因为他们明白,大家都一样,也许有人更幸运,但也不过只是少死了几个亲人。这对我们这种每次在大灾面前都要额外付出好多情绪去应对社交媒体催泪式的宣传、好像不为大灾而感动就是不道德的中国人来说,尤其耳目一新。

孩子们并不能理解死亡,一路上,他最关心的就是世界杯的巴西VS苏格兰战况,在另一个小段落里,男主角接到另一个男孩,他问他怎么样了,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他问的是“灾情怎么样了”,而小男孩说:“一开始苏格兰就进了一个球”……

这也是一种游离,构成诗意。能怎么样呢?地震来了,生活还要继续下去,该结婚的结婚 —— 死了六十五个亲人,如果服丧的话至少要拖一年;该看世界杯的看世界杯 —— “我的妹妹也在地震中去世了,但世界杯四年才有一次”。


生生长流زندگی و دیگر هیچ(1992)

又名:春风吹又生(港) / 生活在继续 / Zendegi va digar hich / And Life Goes on... / Life, and Nothing More...

上映日期:1992-02-01(伊朗)片长:95分钟

主演:法德哈·基德曼 布巴·巴尤尔· 奥西纳·法赫 侯赛因·拉扎伊 Tahereh Ladanian 

导演: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 / 编剧: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 Abbas Kiarosta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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