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9-07-28

一把青:活生生千万个悲剧换几行史册的注记

我一直都觉得，由文学作品改编而成的电影电视作品，是必然会让原著读者失望的，毕竟荧幕上的人多少会跟读者心中的哈姆雷特有些不符，还会损失掉很多留白和想象空间，直到，我看到夺下了六项金钟大奖的《一把青》。
这部剧改编自白先勇先生的短篇小说集《台北人》里的《一把青》，这篇故事仅有一万五千字，黄世鸣先生将它改为四十五万字的剧本，曹瑞原先生又将这四十五万字化为三十一集的连续剧。
在一次次的改动里，故事的情节血肉越来越丰富，人物形象越来越立体丰满，台词越来越细腻深刻，格局越来越宏大。
这部剧不一定能让你看起来很爽，啊，甚至可能让你很不爽，令你心痛、让你怀疑、逼你思考。可我还是要推荐给你，而且我觉得把时间花在这上面，比花在“爽剧”上，更像珍惜生命。
除了内容制作精良以外，《一把青》带给我的震撼更多在于叙事角度的真实客观和思想内核的深刻。创作团队完全没有回避国军的问题：指挥不当、中层腐败、军队涣散、乱炸民众丢掉民心、白色恐怖迫害无辜、特务机关盛行、党内清洗、大反攻。
敢直面，敢反思，敢拍出来，这样的勇气和胆识令习惯了一切言论都要被监督审查的我敬佩欣赏；而这部战争片的思想内核，是反战主义。
《一把青》记录了1945-1981年间，从抗战胜利、国共内战再到国民党撤退到台湾，几对中华民国空军与军眷被战火摧毁人生、阴阳相隔的故事，也让我看到了战争给一代人身上烙下的伤疤。

《一把青》以家写国，通过小人物的命运折射时代的悲剧，这部剧摒弃了英雄主义宣传片的滤镜，真实地重现战争年代军与民的生存状态。战争来临，不论是军人政客商人还是农民，都难逃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命运。

“你们不是人，你们是空军太太”

战争年代里，女人最大的悲哀就是嫁给军人，缱绻日短，分离时常，一挥手往往就是天人永隔。
男学生，总是急着创造世界，然后再亲手把它摧毁成一地碎片，然后女学生，捡起那些拼不回去的碎片，保存着。
空军为天空而生，也为天空而死。“风云际会壮士飞，誓死报国不生还”是中央航空学校毕业典礼的横幅。而嫁给空军的女人，一生都会跟怨与恨痴缠：飞行员在天上飞，女人在地上等，等一个降落归来活生生的丈夫，或一通告知殉职的电话。无数漫长寂寞的夜，她们聚在一起，喝咖啡、跳舞、打麻将，来麻痹紧张的心，随时警惕着电话机。

可这些女人，明明知道命运的走向，却还是倔强勇敢地扎进历史的洪荒，为自己的男人献上了一生。
电视剧里有这样的对白——
朱青：他丈夫都死了，我们还要利用她，让她作饵，我们还是人吗？
司令官：你们不是人，你们是空军太太。

【师娘秦芊仪】

秦芊仪是出生于浙江望族的大家闺秀，家业有多大呢：国民党抗日，她们家捐了十万银元。秦芊仪梦想着成为一名教师，考入了华南师范大学英文科。她爱上了十一大队的飞行员江伟成，未婚先孕，连毕业证都没有拿到就被学校退学，不顾家人的反对，跟着飞行员东奔西跑，最后落脚到南京仁爱东村（空军村），舍弃了贵族生活和学业事业，做起了打理一切家务和村务、仰望天空等丈夫的师娘。
她聪慧坚韧、善良宽容，有气度，明事理，照顾和开导着村子里的女人们。
夜里，伟成做噩梦，梦见带出去再也没带回来的兄弟，她终夜醒着，安抚惊慌的丈夫；飞行员飞不回来了，太太痛恨交加，就来砸师娘的家，对她喊“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丈夫！”她赶走伟成，默默收拾好满地狼藉；丈夫们飞出去，一群太太惊慌难安，她安慰完这个拥抱那个，一力担起眷村的责任。
当朱青准备嫁给空军的时候，师娘百般阻拦，生怕朱青走了自己的老路，把一生浓缩成一个“等”。
她希望丈夫坐办公室，这样就不用再担惊受怕，可她看出坐办公室的伟成并不快乐，于是又让丈夫做回空军。
郭轸死了以后，她跟朱青相依为命，处处维护照顾朱青。
可就是这样温良恭俭让的师娘，为了自己的丈夫，可以不择手段、不受道德地害人。
伟成误炸了朱青爸爸押运的银行货轮，让三百万银元沉入海底，引发了经济动荡，而朱青的爸爸被政府怀疑贪污，百口莫辩，自尽了。师娘知道这件事后，立刻把朱青锁在屋子里，烧毁了所有作战记录，毁灭了所有证据，一边哭着说“师娘对不起你，我不能让我的丈夫坐牢”，一边把无辜的朱青拽到了调查人员的车上。
师娘两次让郭轸朱青当替罪羊，说的都是“伟成他不能坐牢”。奇了怪了，伟成不能坐牢，凭什么朱青就可以、郭轸就可以？
流落到台湾后，养尊处优的师娘寄人篱下、苟且偷生，伟成病重，为了让在香港有人脉的叔叔带伟成去看病，她接来了叔叔。当她知道叔叔投资失败、自身难保，而自己家的米缸已经见底时，为了照顾患癫痫的伟成，她把亲叔叔赶出家门。叔叔刚上车，她就喊“我家的地契你还没给我！”
为了保护丈夫不被调查，她又跟副队娘小周一起污蔑朱青是通共的匪谍，陷害朱青入狱。
可我没办法恨得起来她，她不是绝对的恶人，用她的话说“我什么都不怕，可是我还有伟成”，所以在江伟成去世后，她主动去监狱试图把朱青换出来。
她有着善良的本心，可也有为了丈夫能牺牲一切的决心。
她为她的丈夫奉献了整个人生，只为能互相陪伴取暖。可她爱面子的丈夫自以为“不能拖累别人”，选择了自尽结束自己的生命，留下她一人面对孤苦漫长人生。

【副队娘周玮训】

小周和秦芊仪是手帕交，也嫁给了空军，在丈夫老靳阵亡后，小周被“交接”给老靳的学弟小邵。她跟新丈夫小邵之间没有爱情，但为了女儿能够有个正常的生长环境，她也只能接受。

她刀子嘴豆腐心，泼辣耿直，虽然嘴上总是挖苦讽刺，可对朋友家人非常好，给沉重的剧情带来很多欢乐。
可这样可爱的她，在师娘接到一通战中来电后，以为死的是伟成，立刻抱着师娘安慰她，却在师娘告知死的人是老靳时候崩溃，扭曲狰狞着脸质问挚友芊仪：“为什么死的不是伟成！”
这样可爱的她，为了让小邵逃脱责罚，劝退伍的郭轸当替罪羊，害郭轸失去了做大学助教的介绍信，离开部队以后，连份谋生的工作都找不到。
这样可爱的她，到了台湾以后，一边照顾师娘，一边盛气凌人，指桑骂槐、冷嘲热讽，让师娘更加尴尬心酸。
这样可爱的她，发现朱青走上了风尘路，满脸鄙夷，百般羞辱，嫌她肮脏，甚至都没有关心一下小姐妹是如何被生活逼到了这一步，她过得好不好。
这样可爱的她，以为朱青去了美国，知道如果把通共匪谍的帽子扣在朱青头上，可以保护自己，所以跟秦芊仪一起举报了朱青。她没有想到，朱青并没有离开村子，而是被抓了。这时候她更坚定了自保的信念，咬死了朱青就是“共匪”，完全出卖了这个曾经共甘共苦的姐妹。
这样可爱的她，在芊怡准备去监狱换朱青的时候，问“你是不是打算和朱青串通，陷害我？”
只要不伤害到大队长和副队长的切身利益，师娘和副队娘都表现得大度、正义，也是好姐妹，是利益共同体，可一旦丈夫的利益可能会受损，她们立刻切换了一副面孔，把一切可能的风险和意外都推给朱青和郭轸。可我没有办法嘲笑这是“塑料姐妹花”，这样的自私，放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竟然也觉得情有可原，让人难以苛责。
正是因为这部剧表现了每个人的阳光下的一面和阴暗面，才让人物更立体真实，才彰显了人性的复杂。人，大概都是这样吧，在善良和自私里寻找平衡。

【女学生朱青】
朱青因为捡到一张飞行员的字条“因缘负伤共床枕，愿求佳人度此生 513”，朱青提着行李箱就只身来南京找编号为513的飞行员。
刚到金陵女大报道，校长葛瑞琴就给朱青告（li）诫（flag）：“这个牧区，小羊分两种。一种是已经迷路了，一种是准备要迷路；南京有飞行员，是撒旦派来的，会诱惑女大学生。”于是她也告诉自己“只见一面就好，知道长什么样子就好，不纠缠。”

才怪咧。独立又温柔的女学生和英俊潇洒、意气风发撩妹技能满分的飞行员，相爱已是必然。
师娘怎么能觉得不顾人生前途嫁进空军村的朱青是为爱盲目呢，朱青已经是非常理智的女孩了：试问有几个女孩子扛得住爱人在自己被欺负时挺身而出撑腰、偷溜进宿舍送信鸽、飞鸽传书、湖边强吻、飞机署名、低空飞到自己的学校啊，搁别的女孩儿身上，第一步就已经沦陷了啊。
骄傲的飞行员连敬礼都不随便敬，可郭轸为了朱青，几次跟欺负朱青的学姐拜码头道歉，只求学姐别再欺负朱青，这可是他的导航塔。
郭轸说过，“她（朱青）把我的心拿走了，真的，我在天上飞，但心里都在地上跟着她。”“飞得那么高，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却能一眼就看到她。”
郭轸用朱青的名字命名自己的战机，对她说：“你知道吗，全中国只有两个女人拥有自己名字的飞机，一个是宋美龄，另外一个是你。” （这谁扛得住？？？？？）
于是他们轰轰烈烈地相爱，战胜全世界的阻碍，终于结婚了。
“战火纷飞的年代，才子佳人的故事都短”。这绝美感人的爱情故事像烟火一闪而过，剩下的黑暗像漫长的人生，看不到头。
婚后不久，他飞往东北作战，然后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我一定会回来”，“我带你到地平线那里玩”，郭轸他，再也没有飞回来。而他们的孩子，也死在了朱青的腹中。
郭轸死在了寒冷的东北，朱青穿越过子弹、炮火和封锁线，去寻找他的遗体，可是只看到了飞机的残骸和郭轸的遗物，和大大的标语“人民战犯”，一群人都在往那架513上丢石头。朱青连哭都怕被人看出来，也不敢去捡他的铭牌。
朱青说：“他倒好，轰一声什么都没有了，我也死了，可是我还有知觉啊。”

可她如果要活下去，只能强迫自己没有知觉。

朱青一路和水兵睡觉，用身体换船票去台湾，到了台湾，举目无亲，给美国大兵洗澡赚钱，被美国人拍了照片发到杂志上去，后来到酒吧做交际花，跟各种男人跳舞，被美国包养。
所以时隔几年，大家再见到朱青，发现她已经换作一身艳冶，烟视媚行，醉笑欢场，不再读圣经，也不再为谁祈祷。
小顾给住在美军宿舍的朱青递上了郭轸的遗书，朱青不肯接，说“我手脏”，小顾念了出来：“朱青，队友皆殉职，我难逃一死。误你青春，悔不当初。不愿委身小顾，请将我抛脑后，快意余生。勿祭。酒泉下见你孤单，我必痛入骨髓，魂飞魄散。”（令人想到林觉民的《与妻书》：“吾居九泉之下遥闻汝哭声，当哭相和也”。）
朱青玩世不恭的保护色逐渐破裂，她笑出声音，眼泪翻滚而下：“留我一个人，叫我快意余生？”
一个人还能如何被命运蹂躏呢？人被时代的洪流里卷着走，根本没有力气还手。
朱青还能用怎样的方式生存呢？当一个女人，没有亲人，死去的空军丈夫被定性为“人民战犯”，也不能跟姐妹一起转移到台湾。朱青如果不去死，她只能选择行尸走肉地活着。
朱青的灵魂早就跟郭轸一起死在了东北，只剩下一具驱壳，在人间游荡。
没人任何人有权利责备她，嘲讽她“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大队长和师娘害得朱青两次失去亲人，师娘后来又害她入狱，小顾害死了她的孩子，背叛和打击无数次重锤她，可她还是能一次次原谅他们，心底里还是认他们是自己的亲人，竭尽所能帮助和保护他们。这样的善良和天真不能不让我感慨。
朱青虽然从一开始白衣蓝衫、腼腆羞涩的女学生，变成后来涂脂抹粉、搔首弄姿、周旋于男人间的酒吧交际花，这巨大的反差是时代悲剧的缩影，在我心里，却始终是最澄澈、最透明、最干净的人。
她从来没有害过人，哪怕在最困难的时刻，她都没有选择自保和生存，而是牺牲自己，成全别人。
怪不得在故事的最后，所有人的容貌都变了老了，可朱青一回头，依旧是她那张十几岁时青春的笑脸。

“一朝际会风云至高无上是飞行”

【大队长江伟成】
江伟成白天看来是威风凛凛的大队长，热爱蓝天，英勇果断，夜晚却常被噩梦惊醒：梦里面，是他带出去却没能带回来的战友们，其中还有不少被他亲手杀死的人——空军如果遭遇不测，被火吞噬的痛苦会持续得非常漫长，战友出于怜悯，往往会帮助他结束生命。

伟成怕遗忘这些战友，把他们的名字写在纸条上，永远贴身带着。但战争带给伟成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深刻地影响了他的一生，让他从来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和轻松。
他是懂得体贴和理解空军太太的，否则不会说出“我们归零简单的很，高度表一到零，就结束了。你的碎片，女人去捡。你归零了，她们要花一辈子的时间把你重新拼凑起来。”
他误炸了朱青爸爸的船，自觉愧对朱青，想要竭力偿还。从这一点看来，他比想拼命逃脱法律制裁而不惜继续伤害朱青的秦芊仪高尚很多。
那东北的战役里，他将整个大队丢弃在东北战场，独自逃回南京。他回到家后神志不清，无法面对孩子和空军太太们。
到了台湾，东北那场仗的罪责下来，他心痛又愧疚，带伤离职退伍，搬出空军村，做了陆军的部下，后来又被接回空军村，在机修班忍受另一种折磨。江伟成不再是威风凛凛的大队长，他跛着腿，穷困潦倒，一身病痛，所有的遭遇都像是侮辱。
白色恐怖期间，东北旧时又被挖出，上面要江伟成写悔过书，这，相当于让他承认他曾经是共产党。他在一轮轮无情的拷问里，在老上司、老下属声泪俱下的劝导里，都宁死不屈，哭喊“我不是共产党！”可最后大家按着他的手指头画了押，承认自己是通共“匪谍”。这个曾经骄傲无比、备受敬仰的大队长声嘶力竭地吼道“我认罪，我认罪……”
虽然自从东北一役后，逃跑的伟成已经开始逐渐失去他人生的骄傲，他也倔强地忍耐着命运的打击，二可是在这一秒，他的家国情怀、党国信仰、人生理想与尊严全线崩塌。
自此以后的伟成，真正活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当伟成知道自己被战友的自保书出卖后，他的眼里满是震惊痛苦，但很快他就理解了战友们无奈的选择，说“没关系”，还主动邀请他们一起吃饭，试图让大家恢复关系。
伟成的身体状况愈发糟糕，他甚至精神失常，跑到飞机上，还认不出芊仪，他不愿再拖累爱妻，穿上久违的空军夹克，用一根绳子结束了生命，留下一句“芊仪，不忍再拖累你，我先走。下辈子别做夫妻。中央航校教官上尉江伟成”。
我不知该评价他自私还是无私，放弃生命，让妻子少个麻烦。他以为他的死能换来芊仪的解脱吗？实际上，他是芊仪生命里唯一的寄托、安慰和希望，他离开以后，芊仪的灵魂也像是死去了，只剩下一具空壳。
但我完全理解他。
《一把青》里，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一场悲剧，但我觉得大队长江伟成的英雄迟暮是最悲伤的那个。曾经的民族英雄、战功显赫的上尉，被一场场运动和清算整得毫无尊严，只能跟妻子寄人篱下、苟且偷生。
在我的价值观里，如果早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结局，那还不如死在战场上。
没有生存质量和尊严的活着，不如死去。

【副队长邵志坚】

小邵跟副队娘小周这一对，看上去似乎拥有了最圆满的结局，相伴终老。
可这无法抹去他身上的悲剧性。
小邵有个深爱的女朋友，是个小护士，这他的初恋，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跟她约好要提亲，要相守一生。可他的学长间接因他而死，他深感内疚，也因为要遵守继承军队里“交接”的规矩，跟小周结为夫妻——按照空军惯例，学弟要“交接”阵亡学长的遗眷，承担照顾赡养之责。更何况，他看得出，小周需要眷补，墨婷需要父亲。
小邵跟小护士生生断了联系，为了责任，割掉了挚爱。
后来小护士也结婚了，但因为被丈夫发现还在跟前男友联系，被家暴，离婚了。小邵的心里应该是无限愧疚，可还是只能让她离开。
国民党兵败，大部队要撤退到台湾，上飞机前，小邵看到小护士在人群里拼了命想要冲过来，对小邵哭喊：“求求你，带我走”。小邵扭过头去，拽着小周头也不回地上了台湾。
在台湾，他知道小护士得了重病，把她接来台湾，租了一处房子，日夜照顾着她直到她离世。
很难说小邵是责任感太强，还是无情无义，他和没有爱的女人结婚，却把一个爱他救他等他的女人一次又一次抛下。
电视剧没有细细描绘小护士的人生，但仅凭这几幕，也能让人猜得出凄惨。

【分队长郭轸】

郭轸原来就读西北大学工程系航空工程组，抗日期间弃笔从戎，考入了中央航线，成为了江伟成的得意门生。他对同胞和战友情深义重，也因知道自己命悬一线，所以自我、张狂、桀骜不驯、玩世不恭。
郭轸因为自负恋战，让队友都牺牲了，仅他一人生还。他无法面对遗眷，躲了起来。朱青安慰他“你已经做到很不错，他们都不敢飞回去，你回来，他们就安息了。”郭轸的眼睛和心都被点亮了：“没人跟我说过，飞回去是胆量。”
于是他重新燃起归队的勇气，他低空飞到朱青的学校上空，引得所有学生都出来看。513降落跑道，郭轸在他的飞行报告中写道：“白衫蓝裙，不知名姓；黄昏好风景。”无形撩妹，最为致命。
战火纷飞，他们的婚礼被打断，两个人跑到教堂里，郭轸用枪指着牧师的头说：“我不怕下地狱，我只想跟她结婚”。
他当然爱朱青，可他更爱天空。结婚后他立刻离家飞往东北，虽然日夜摩挲着妻子的照片，却还是不得不承认“我都不记得我太太长什么样子了。”
最后，他战死在冰天雪地的东北，无人收拾，还被定性为“人民战犯”。
亡人哪里有未亡人悲惨呢，郭轸是不幸，但比他更不幸的，是他的妻子朱青啊。

“谨以此片，献给台湾”

大结局时，屏幕上打出八个大字：谨以此片，献给台湾。
其实不止台湾，我认为大陆的人也应该看到这样的的电视剧，甚至是更应该。我们需要从国军和眷村的视角，看见更真实的、血淋淋的、跟历史课本里载满骄傲和荣光不一样的历史。
当然大陆也有许多国共内战为题材的作品，多数是以胜者为王的姿态，为了宣传什么主题和思想，刻意彰显光荣和伟大。而像《一把青》里有这样多未曾见过的内容、这样新鲜的视角、和关于这段历史的反思，是大陆永远无法拍出来的。（理所当然，大陆禁播）
当国军打败日本人，那胜利和荣耀也没有在镜头里夸张显现，只是通过空军太太们劫后余生一般的庆幸表现了出来，因为只要有战争，不论是胜或败，对于军眷而言，都是坏消息。
当八年抗战终于结束，国共开战的时候，拍摄视角也没有抹黑共产党，只是描述着战争给每个人带来的伤痛。
@陈令孤说得好：“电影艺术正在并终究要毁在一个“燃”字上。要夸张，要热闹，要煽情，要宏伟，要想尽一切办法不让观众睡着，但强力醒着的状态更可怕。饱满不是饱涨，丰富不是疯癫，那些能让人静下来去品味的作品，真是越来越少了。 ”《一把青》正是这样的佳作。
国民党第十一大队的空军内心万分排斥内战，他们痛恨自己人打自己人，厌恶谴责着误伤无辜同胞的自己，所以这战争打得他们委屈又愤懑。上级命令十一大队扫射村子，他们百般逃避，不愿执行。长官怒责他们：“你们不是战斗机，不是轰炸机，你们是什么机！？”郭轸讽刺道：“我们是簸箕，专门扫村子的！”郭轸的孩子没了，他说“报应来了”。他们有良知，有血性，但同时，他们也明白自己作为军人的使命，明白自己只有早打完仗才能早回家。
恨不能与日本鬼子同归于尽的爱国战士郭轸死在冰天雪地的东北，无人收尸，他的妻子赶到时，还要跟其他人一起向他的飞机丢石头，对着他的遗骸喊“人民战犯！”“不要脸！”
而这惨绝人寰的悲剧，只是战争的万千种必然后果中常见的一种。故事里每个人物都输给了时代的翻云覆雨手，上演了一出出悲剧——
故事里那个最初白衫、蓝裙、娃娃头的纯真女学生沦落风尘，成为了酒吧里浓妆艳抹、卖弄声色的小茶花女；最初打跑日本人的、允诺妻子“一辈子”的分队长，刚结婚就死在寒冷的东北，无人收尸，被百姓丢石头、喊作“人民战犯”；最初温柔、贤淑的师娘被玷污，杀了人，又出卖栽赃朋友；最初战功卓著、威武潇洒的空军大队长，患了癫痫和失忆症，被挚交战友的自保书判成了共产党，上吊自尽；尽忠职守、善良仁义的士官长为自保，把间接栽赃了上司，一辈子都良心不安……
一将终成万古枯，战争造出了几个用于宣传的英雄，和无数惨剧。
可即使所谓英雄，也不过是统治者的棋子，他们代表着一种力量，通过杀害陌生的、甚至是无辜的别人，来试图消灭另一种力量。
这部以战争为题材的电视剧，包裹着最反战的内核。所以，我越看这一部满载悲剧的电视剧，就越厌恶反感战争。
也许有人觉得，有的战争是为了正义。可是事实上，如果每个国家或者团体都是“绝对的正义”，那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战争啊。
只愿岁月静好，家国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