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阿桃的第一个采访者，说实话我挺紧张的。

拍摄的那天广州湿答答的下着细雨，在村口接到了背着大包小包的阿桃，窄小的出租屋十分吃力的容纳了两个人和拍摄设备。

阿桃和我说，拍摄的时候放轻松，平时是什么样的就什么样的。

我说，好，我下去买包烟。

其实已经戒烟很久了，但有预感这个下午会很难熬。

那些刻意逃避的情绪，故意视而不见的问题，都会再次铺天盖地的卷土重来。

阿桃将镜头对准我的脸，藏在了机器后面。我习惯了热络活跃，话梗不落，一来一回打趣式采访模式，好几次试图强行和阿桃互动，阿桃都尽力保持着沉默。

生活经验教会我——活泼的说漂亮话会惹人喜爱，严肃的讨论社会议题会让人生厌。我保持着讨好世界的肌肉记忆，忘记了自我表达的意义。

对于这次表达，我挺紧张的。

在面对尖锐矛盾且巨大的议题时，没有深刻的洞察和扎实的理论知识，仅仅只有单薄且狭窄的生活经验。在当下的讨论环境来说，我其实十分害怕自己不够全面的表达会引起不必要的误解，也害怕自己的浅短的认知曝光在大家的眼下。

这些年因为工作性质，我变成一个自我审查十分苛刻的人。

片子出来后，我在台下如坐针毡，因为每一句话都有被断章取义和误读的可能性。

或许我问我，后悔吗？

放映结束的当天，我打车回家到村口，等对象来接我。我正刷着手机，两个满身酒气的大汉朝我走来，其中一个已经喝的神志不清，他走过来作势要搂我，满嘴喷着酒气混着嘟囔：“美女，走啊，和我去喝酒~走~嘛~哥哥~带你~去喝酒~”

我飞快躲开大声骂了一句神经病，大哥被激怒，趔趄着想要过来打我。

好在，他被另一个同伴架走。

我回过神来。

前半个小时前还在放映会上讨论形而上讨论结构性讨论当代女性困境，半个小时后我却在现实生活中遇到了实打实的性骚扰。

我问我，到底会后悔吗？

我并不后悔自己表达的这个动作，哪怕表达当中充满了偏见和狭隘，而我也害怕别人看穿我的偏见和狭隘，但我仍然觉得表达是一件勇敢并且正确的事情，亦如阿桃四处奔波，采访拍摄，编辑放映。

这些人在这个时代里表达，不顾风险的记录，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真实自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