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报上是一张140年前的老照片。

照片上看起来胆怯呆板的孩子们,曾经深刻的影响了中国历史的发展进程,他们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批由政府派出的留美幼童,患难中古老中国关于西方文明的探路先锋。他们的名字今天依然耳熟能详:京张铁路总工程师詹天佑、外务尚书梁敦彦、北洋大学校长蔡绍基......

故事得从一次远航说起。时间应该是公元1872年8月11日。

上海港口,一艘蒸汽驱动的新式明轮船正准备起航。巨大的浆轮缓慢转动,撩起阵阵水花。这艘中国古代车轮船与西方蒸汽技术杂交而来的大船上载着30名孩子,他们要乘25天的船到大洋彼端的美国 “求洋人擅长之技,而为中国自强之图”。

就在起航之前,这群10到15岁的孩子们留下了这张合影。他们穿着宽大崭新的长袍马褂,头戴瓜皮帽,动作僵硬,表情呆滞,猛地一看像一群木偶。这是一张张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老照片上似曾相识的脸,展露着那个时代的典型表情:严肃、呆板、略带惶恐。

可是又不仅如此,照片上呈现了这样一个细节:最后一排右上角的孩子,虽然表情严肃,但却装模作样的握了一把折扇,显然是在努力摆出优雅的公子形象,对于这次拍照,他必然是极重视的。在摄影技术传入中国近30年的1872年,对于这些甚至未曾上过县城的幼童而言,照相显然是一件极其隆重的事情。深藏于瓜皮帽与大马褂里的是对这个光影魔术极大的好奇,但是所受的教育,又压抑着他们的情绪表达。

当他们怯生生的站在神奇的相机面前,把直勾勾的目光望向黑色匣子时,就以他们所能表现的最郑重的方式,完成了向故乡与蒙昧的告别仪式。一帧看似普通的留念影像,以光为笔,画下了这个古老民族西学东渐最初的端点,开始了未知命运的生命航行。

其实,要说未知,也不尽然。只是不同于20世纪初的留日热潮,或者21世纪大规模的“海归”和“海不归”对目的地的了解与确定。他们听到的是“西方野蛮人,会把他们的儿子活活地剥皮,当怪物展览赚钱”的传言;他们的父母早与清政府签下了“倘有疾病生死,各安天命”的契约,而在他们身后,是照片中沉稳厚重的轮船招商局的大门,大门内关着在两次鸦片战争的失败中摇摇欲坠的清王朝。此时,62岁的武英殿大学士、直隶总督曾国藩正努力营造着“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治国梦,并不断与朝内的保守势力纠缠和博弈着。

转眼9年已过,起初,留学事务进展顺利,其它三批留美幼童也分别批抵达美国。直到1881年,一道旨令从北京通过越洋电报送达位于美国的留美事务局:所有幼童一律撤回国内。这一决定是清政府保守势力与美国排华法案共同作用的结果。幼童们日渐觉醒的自由民主意识,不断刺激着这个古老政权最敏感的方寸。随着曾国潘的去世和李鸿章在政治斗争中的屡受攻击,留学事务局终于承受不住国内外巨大压力,安排幼童分批从美国撤离,返回那个久别的、概念里已经模糊的故国故乡。去了120人,回来94人。

在撤回的路上,幼童们途径旧金山,打了他们此行最后一场棒球赛并留下了一张合影,挽留了那个动荡时代最后一抹青春身影。照片上的男孩儿们已然不是1872年的呆滞模样。他们在比赛中击败了旧金山奥克兰棒球队,胜利使他们充满喜悦。意气风发的脸、洒脱的姿势与新潮帅气的棒球装,大有种“粪土当年万户侯”的豪情。

这批在美国新英格兰工业重镇的机器声中,在马克•吐温小说的陪伴下长大的中国男孩,他们参加了1876年费城世界博览会,接受格兰特总统的亲自接见;他们以优异成绩考入耶鲁、哈佛;他们在舞会上跳跃,在运动场上追逐、释放。自由的空气和所习知识,使他们充满希望和自信,准备用掌握的西方文化在自己的祖国一展身手。

然而,这个积贫积弱的古旧帝国却未完全做好迎接这批孩子的准备。他们一回国便受尽指责。意识形态僵化的晚清社会对迥然不同的西方文明所培养出的人才有着明显的不信任。不管曾经怎样与这个世界冲突,他们还是把剪短了的头发留起来,脱掉的长衫穿回来,娶小脚的老婆,入封建的仕途。

1936年,这批饱受欧风美雨熏陶的学子终于熬过艰苦的晚清末年,最终在袁世凯那里获得了仕途的荣耀,却又在五四运动的浪潮中被新青年们视为前清遗老……这时,这些垂垂老矣仍自称“boy”的老者坐在摄影机面前留下了这一批人最后的影像。当年的120人仅余10人,他们当中有的把青春留在了中法战争、甲午战争的枪炮中,有的在政治斗争中失去生命,有的一辈子不曾回到中国……

在出国留学成为一种潮流的今天,当我们透过一纸薄薄的照片穿越到100多年前,看着第一批远赴海外的留学幼童们1872年略带惶恐的呆滞,1881年自信优雅的青春,1936年了然从容的沧桑……老照片,以其所负载的时间重量,穿越历史的迷障直达现代,让我们仿佛又一次看到了历史的脸,以及命运诡异的表情。

幼童(2004)

又名:大清留美幼童记 / 留美幼童

主演:未知

导演:胡劲草 / 编剧:胡劲草 Jincao Hu

幼童的影评

恣意
恣意 • 小评
Faye
Faye • 观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