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佑有首歌叫《鹿港小镇》,讲述了一个离家的年轻人对家乡的怀念,和对自己身处其中的大城市的隔阂。看似矛盾的心理,却道出了所有离家的年轻人的心声:他们怀着一颗蠢蠢欲动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决心以及“孤胆闯天涯”般的英雄气魄来到大城市,临行前,他们跟亲人好友告别,语气坚定,充满骄傲,好像在通知的同时又坚定了自己出行的决心和对成功的信念。从此他们在朋友圈中小为流传。而到了大城市,当对这座城市的新鲜感褪去,现实问题纷至沓来:占了工资大数的房租,换了哪家都差不多味道的外卖,以及深夜寂寥无人时忽然来袭的孤独......
这几乎是每一个离家的年轻人都经历过的阵痛。面对光怪陆离的大城市,他们曾经那么奋不顾身一头扎进其中,可是沉重的现实却将他们一遍遍拉出来,使他们拥有脱离其中更客观的认清自己处境的机会,正如鹿港小镇的歌词“台北不是我想象的黄金天堂,都市里没有当初我的梦想。”如果说在家乡他们的生活就是被惯性推着向前的话,那么在大城市的生活就是在试图打破惯性的逆水行舟。无论是现在,还是上个世纪80年代,离家的年轻人的处境总是相似的,《站台》里就是这样的四个年轻人:崔明亮,张军,尹瑞平和钟萍。他们生长在山西汾阳小城,从没踏出过这片土地,知道的最远的地方也只是家乡往南的两个城市。正因如此,他们对远方拥有着格外的热情,会费尽心思从各种途径打探着关于外面的世界的消息,学习着城市里人们的衣着打扮、生活方式,他们身边有人更甚不惜用生命去换取一个可以去远方的通行证。年轻的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和城市挨得近一点了,他们对远方有着近似于信徒之于神一般的卑微与虔诚。
所以在合适的时机,崔明亮、张军和钟萍毫不犹豫的踏上了去远方的朝圣之旅。虽然他们清楚新换的团长老宋是个无能的领导者,可是为了远方,他们火热的激情完全将前途埋藏。而尹瑞娟的表现一直都是冷静且克制:拒绝了有好感但觉得不合适的崔明亮的表白,对未来她有自己的一套规划,所以她理所当然的留在了家乡,过上了他们三个一直不屑的平凡生活。他们以为远方是满街得不被家乡的人所理解的喇叭裤,是随便一抓就知道《茶花女》的文艺工作者,是可及却还未涉足的梦想。然而崔明亮、张军、钟萍怎么也没想到,在他们出发远方之时,他们的梦想就开始坍塌。由家乡到城市,他们在见识了外面花花世界的同时也接纳了外面世界生存的潜规则,然后他们心照不宣的在获利后放肆宣泄,只字不提。人只有经过巨大的情感冲击以后才会选择麻痹自己,远方原来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般神圣不可侵犯。
当一些最本初的美好神经被麻痹以后,人便会迷失。比如张军,在只身去广州以后,见识了花花世界和各种欲望的他回来将钟萍的肚子搞大,然后在钟萍因为害怕站在医院房间门口不肯进去的时候只是破口大骂“你不要在这里丢人”,在之后对钟萍更是不在乎,把钟萍的生气与眼泪全然不放眼里,见识到了外面的花花蝴蝶,又怎么会甘心囿于家雀呢?钟萍让我看到了一个人在爱中的卑微,低到泥土里,还没开出花儿来就被张军给踩死了:当他们一次开房被警察逮个正着后,警察把他们放在两个审讯室分别发问,在问及张军他跟钟萍是不是夫妻关系时张军说不是,而另一个屋子的钟萍却还在死死硬撑着,当警察把张军的回答告诉钟萍以后,刚才泼辣坚定的钟萍忽然间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她终于心死了,自此离开再不回头。那时她应该才懂得,感情从来都不是靠一个人维持的。我替钟萍感到庆幸,即使她如果继续留在张军身边的话,她还是会在某一刻对张军心死。人只有切身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才会成长,而彼时的张军就是一个浪子,他向往自由,渴望融入这花花世界里。多年后,在历经了花花世界的张军和崔明亮回到家乡以后,张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剪刀剪断了那一头曾在花花世界里飘扬的长发,此时他的心境又是怎样的呢?
兜转了一圈最后回到家乡的崔明亮和尹瑞娟再次相聚在一起,面对曾经的爱人,二人之间好像被一堵无形的屏障隔离开来,此时的尹瑞娟是当地税务局的一个干部。男人的自尊让崔明亮只能用抽烟的方式来逃避与她的四目相对:“你没啥变” “还行吧”经历过欲望出走又归家的崔明亮,我相信这是他对照尹瑞娟做出的自我判断。
回老家还是留在北上广,这并不是本片想要讨论的主题,无论是从城市逃离回老家,还是从老家出走去城市,这都是基于综合考量的理性选择,我们无从针砭。它让我们聚焦的只是那些曾经奋力瞭望远方的年轻人,他们当初或是怀着对平淡生活的不甘,或是对未从踏足的远方的诗意渴望,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当他们踏上站台的那一刻,他们对于投身未知世界的决心都是同样的坚定。
出走的意义在哪里?年轻人在野心的驱动之下离开家乡,又在某个怀疑的时刻毅然诀别,在城市,踏入与离开的场景每天都在上演,欢欣与冷脸竞相交错,构成了城市独有的宣传片。吸引着一波又一波前来朝圣的年轻人们。伟大先哲苏格拉底曾说“人类的心灵需要理想甚于需要物质。”

站台(2000)

又名:Platform

上映日期:2000-09-04(威尼斯电影节)片长:154分钟

主演:王宏伟 赵涛 梁景东 杨荔钠 韩三明 

导演:贾樟柯 / 编剧:贾樟柯 Zhangke J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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