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8-12-20

苏东坡:罚酒饮得

曾听一个教授谈起相遇的不易。他说,我们身处在一个纵横皆可追溯的时空当中,中华文明向上可追五千年,地球幅员绵延能至5.1亿平方公里,可此时,我们被无数偶然送至同一个时间点、同一个讲堂之中,这是多么奇妙而珍贵的缘分啊。那时的我听着身边人赞同或不屑的声音,沉默而附和地笑着,思绪却悄悄飘了很远很远。
世人皆知缘分是一种奇妙而珍贵的东西,可似乎不曾听过有谁说起,其实它还是那样不讲道理。
与教授的“奇妙论”不同,我只觉得这世界太大、存在太久了,仿佛我们所经历的每件事,都早已在前人身上发生过无数次,人们比肩接踵地为同样的事欢呼雀跃,也如出一辙地犯同样的错误。太阳底下无新事,似乎不会有什么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笛安就曾用一个漂亮的比喻揭开世界的本质,她说世界是一本字典,我们的每种情绪都已经被收录其中、只待际遇到来时被翻阅查用。于是我们在别离时痛哭流涕、在久别重逢时张开双臂拥抱亲友,真情实感和理所当然,谁都拎不清各占多大比例。我尚显单薄的人生阅历中就极少有真切动情的瞬间,可读到这个句子时,那被击中的感觉足够人一生铭记。
同样见之难忘的文字只有一篇,便是高中课本上那被无数学子恨之入骨的《赤壁赋》。
犹记初读《赤壁赋》的体验,15岁的我坐在灯火通明的教室里,也坐在不识愁滋味的少年时光正中心,从“壬戌之秋”开始,一点一点挺直了背脊、一点一点由眼神闲泛变得目不转睛,当神思随东方既白跳转至空白的书页时,我才恍然记起自己姓甚名谁、年方几何,竟是端坐于教室,而非醉倒在那叶载满灵气的一叶扁舟。
岸芷汀兰,光风霁月。这两个词忽然出现在脑海,被尚不能回过神的我反复咀嚼了很久很久。
后来我誊了一整篇《苏东坡突围》贴在课桌,将关于东坡的传记一读再读,仔细翻阅乌台诗案的始末,也会在老师读出“以往不谏”时轻轻在心底跟一句,是“以往可谏”。我终于找到了世界这本字典不曾收录的内容:他是前尘古人,却永远不会再有能够模仿他的“来者”。敬酒饮得,罚酒亦饮得;桃花知我,白骨更知我。我总会因那句“我见青山多妩媚”而升腾起难以排遣的怅惘,我见青山多妩媚,可那座青山却永远停留在历史泛黄的画卷中,不会听到、无法知晓你经年缠绕的仰慕,更不可能微笑着应一声,“见你如是。”
我们身处在纵横交错的时空当中,却也在某种程度上被缘分囿于原地动弹不得。都说缘分应随不应攀,可海有舟可渡、山有路可行,遇到值得攀的缘分便背起行囊翻山过海,未尝不是另一种幸运。因有些缘分啊,是注定攀也攀不得的,就像偶遇这相隔千年时光的散仙,他只拂袖飘然去,留你于原地,一次次梦到那年东栏新雪时,曾绽放在他笔下的梅花。
多想与你点一盏红灯,轻摇着桂棹兰桨泛舟西湖之上,我们泛泛聊些曾走过的春秋、人生中每个细小涟漪的缘由,于最动情时刻相对把盏、将杯中欢欣浓愁尽数饮下。我会唱起歌,唱予怀渺渺,也唱只存在于理想中的美人。非要同你扔掉船桨、醉卧船舱,任一叶小舟随水漂流,方才算得上尽兴过一回。
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当那如泣如诉的的旋律已湮灭在历史的烟尘中,东坡,我还将站在千年后思念你。

苏东坡(2017)

主演:未知

导演:杨光照 / 张晓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