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8-10-23

铁西区第一部分：工厂:一个时代的悲歌

如果不是前些天偶然听了贾行家老师的《纸工厂》，或许我真的不会再次回忆起那个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对自己产生过或多或少、或好或坏影响的时代。也许是因为那个时代的远去，也许是因为自身的刻意回避。
我不太确定官方是如何定义90年代，因为对于很多人来说那是一个使他们打破僵局迎接新生的时代，但同样对于很多人来说那也是一个让他们失去道路，至今仍然迷茫的时代。但无论如何，我不会认为那是一个以喜剧为主题的时代。如果说悲剧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那么在我看来比这更为悲剧的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之后再掩饰成美好的东西给人看。而那个时代正是这样的一种悲剧。因此，它注定会在很多人身上留下不平凡的烙印，同时又会被很多人视作平凡因而遗忘。正如贾行家老师所说，那个时代的牺牲者具有很奇怪的特质，他们会用表面的感恩去掩饰内心的怨毒，会将痛苦的遭遇视为免于责任的特权。这种特质或许来源于时代对他们的扭曲，或许可以追溯到他们所经历过的更早的历史时期。我不太清楚探究其来源是否还有价值，因为对于这些人而言，这并不会让他们在黑暗之中重新找到方向。我也不太清楚，这些人是否会明白他们对于整个国家的意义，无论是他们曾经的意气风发，抑或不得不面对的黯然落幕。但对于旁观者而言，他们存在的意义或许只是那年春晚上一句响亮的口号“咱工人要替国家想，我不下岗谁下岗！”，而后便随着残忍的掌声烟消云散。
当一个群体处于历史舞台中央的时候，那么历史对于他们的影响，以及他们对于历史的影响应该是同样重大的。而那批牺牲者恰恰就在那个时代成为那个群体中的一部分，而后随着聚光灯的快速移动，迅速地离开了舞台，以至于很少有人会记得他们的影响。人们看到的只是这群人消失之后，整个国家得以轻装上阵，迎来了激荡的十年或二十年；记住的也只是那些几经沉浮走到了浪潮之巅的时代英雄。而那批牺牲者就如同被丢弃的包袱，以他们自己独有的姿态堕入无尽深渊。我体会不到那些时代弄潮儿面对原本不属于他们的财富时的欣喜若狂，也不明白他们通过左手导右手完成资本原始积累之后的心安理得。但我所能感受到的却是周围群体在意识到所有他们天真地认为牢不可破的承诺都已变为一纸空文之后的绝望和无奈，能理解的是他们从一个阶级滑落到另一个阶级之后的惶恐和不安。这也许解释了我为什么刻意去避免回忆那个时代，因为那个时代正如与之伴随的工业烟尘，令人窒息。
很佩服记录片导演对于时代标记的捕捉，那个时期，《走进新时代》确实是一首火遍了大江南北的歌曲。但是我不清楚作为共和国的长子，在被母亲赶出家门的时候，嘴里仍然吟唱着母亲教过的歌曲算不算一种讽刺。我也不清楚，如今一栋栋屹立在工厂旧址之上的高档公寓算不算东北走进新时代的标志。但我清楚的是，历史要感谢那个时代的牺牲者。感谢你们的存在让共和国可以拥有往昔的荣耀；感谢你们的消失让共和国可以丢下负担，创造与你们再无关系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