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失去主人便开始流浪,人失去方向就开始迷茫。还好,我们还有亲人,还有故乡。
梁哲在北京打拼多年,一是因为疫情,二是因为爷爷去世,三是被房东驱赶,所以他半主动半被动地走上了漫漫的回家路。
他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回家的路,其实远比当年离开时要难。
先是坐高铁到大同,然后坐汽车去河曲,然后就在车里遇到了老乡——这就是老家和大城市的区别,前者是熟人社会而后者是陌生人社会。
回到老家难免遇到熟人,遇到熟人难免寒暄,而这一寒暄就难免涉及到灵魂拷问,诸如你在大城市混得咋样?一个月能拿到多少?买房了没?有车没有……
边界感这种东西,在熟人社会里根本就不存在。而且你还不能翻脸,人家这么问是关心你,要不关心根本就没人理你。
下了汽车,看着封冻的黄河抽了根烟,然后又上了一辆拉煤的货车。熟人社会就是地方小,低头抬头就能碰到熟人。这不?货车司机就是当年的老同学。你说老同学看着土吧,可人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工作稳定收入不错还生了二胎,再看看自己,也许外表看着光鲜,真相是而立之年已过依然两手空空形影相吊……
下了货车告别了老同学,看看一头一脸全是煤灰和粉尘,那就在小镇上洗个头剪个发吧——又赶了巧了,理发的姑娘竟是当年的初恋。
“你那时说走就走了,连句话都没留下。”姑娘一边给梁哲洗着头一边平淡地说。
“那时候还小,啥都不懂。”梁哲说,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刮胡子的时候,也许是碰巧,也许是气氛到了,反正就在梁哲有意无意地握住初恋的手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然后进来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抬头对着初恋说妈妈我饿了……
也只能是匆忙而尴尬地离开。回乡的面包车里又碰到一个爱做媒人的司机,见梁哲三十好几了还没结婚,就热心地想帮他介绍对象。这介绍对象之前得先了解情况吧,于是就自然而然地问起了有房没房、有车没车、啥学历,社保咋样……
快到村口了,父亲骑着摩托车来接,于是又跳上摩托车的后座。父亲已经老了,身形孱弱,头发花白,可只要坐在父亲后面,一路上风雨再大,前面都有个人替你挡着。如今爷爷死了,爹也就没父亲了,想想真替父亲难过。
上了山,在爷爷的坟前磕了头烧完纸,梁哲突然发现狗狗不见了。那只狗狗最早是坐汽车时在路边捡到的,后来梁哲就一直把它带在身边。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呢?这荒山野地的,天都快黑了,跑到哪里去了呢?
起风了,刮得火苗呼啦摇曳。
狗狗再一次开始流浪,而梁哲再一次开始迷茫。
夜幕已然降临,望望山下回家的路。嘿,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