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晚我不从爱情解读《牡丹亭》,而从人性的解放谈起。
杜宝的思想保守,请了个迂腐的先生陈最良教女儿杜丽娘,觉得女儿身,不需要有什么独立的见解,只读读《诗经》即可。[1]
陈最良以后妃之德去解《诗经》的第一篇《关雎》,自然不得杜丽娘欢心。《关雎》就只是很简单的男女爱情而已,自是不必牵强的用后妃之德解读。就如同有些人以映像政治的方式去解读《红楼梦》,自是买椟还珠。
杜丽娘在家被管得紧紧的,就如同「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一样,大了找个合适的婆家就嫁了,不用管杜丽娘有什么独立的意识。
所以杜丽娘连自家的花园都没去过,她游过一次园后,说道:“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又说:“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2]

(二)
不管是爱情抑或精神的独立,杜丽娘都没有资格去争取。就如同电影《死亡诗社》[3]那样,一个学生和父亲商量,在不影响学习的前提下,去试着演戏剧,而父亲断然拒绝了,后来这个学生自杀了。
杜丽娘因为思念梦里自由的爱情,现实里却寻不到,她只是父亲控制的傀儡而已,于是就郁郁寡欢的死了。因为毕竟是戏剧,所以又安排她还魂,最后也算是个完满的结局。

(三)
《红楼梦》亦如此,我有阵子也觉得黛玉不能嫁给宝玉,因为觉得黛玉不会持家,也觉得宝玉应该走父亲给他安排好的“正路”,找类似王熙凤的薛宝钗才是。而宝玉并不是不爱读书,只是不爱读挣钱的学问之书罢了。
但是我现在又不像先前那样想,而今又佩服宝玉和黛玉。虽然这样的路既难走,也遍是非议,他们仍然坚持。
人生中的确要妥协,但是这个度只有自己把握,要放弃所有去适应这个社会?抑或保留某些自己的特性?每个人的答案不同。
《红楼梦》是个悲剧,人生何尝不是,亦是孤独的。选择做宝钗、黛玉、宝玉,都没错,过得好与不好,别人也没资格评价,只是自己的选择罢了。

(四)
我并不爱从爱情的角度去解读《牡丹亭》与《红楼梦》,因为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只占很小一部分,更因为在《牡丹亭》里,汤显祖并没有像《红楼梦》那样交代杜丽娘何以爱柳梦梅,何以选他,而不是选李梦梅、张梦梅。
《红楼梦》里,贾宝玉喜欢林黛玉是因为他们是知己,林妹妹不会让他读做官的学问,林妹妹不会觉得宝玉舍不得踏花就是呆子,林妹妹会葬花……而如果放在薛宝钗身上,就觉得这些事情都是很奇怪的且“白痴”的。如同黛玉自己唱的:“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4]
同理,我觉得汤显祖写《牡丹亭》,不仅仅是想交代杜丽娘要争取爱情的自由,除此之外,杜丽娘还想争取所有的思想独立与自由。她不是父母的一个附属品,不是一个没有任何独立见解的傀儡。
若举伟大的人物,大多是克服了这种矛盾。达尔文(Darwin)的父亲最初让他从事牧师,他死活不从,就同梵高(van Gogh)的遭遇差不多,又有柴可夫斯基(Tchaikovsky)父亲反对其学钢琴,要其从事法律,又或者舒曼(Schumann)早期也是随母亲的意思,从事法律工作,后来立志成为钢琴家。
坚持自己喜欢的事,不一定能成为一个社会上认可的成功人士,也许过得像梵高那样落魄。没有谁能预测未来,也许从事一个体面的工作,以后生活过得麻木,像《了不起的盖茨比》中杰·盖茨比(Jay Gatsby)那样迷茫,或者像作者菲茨杰拉德(Fitzgerald)和妻子泽尔达·塞尔(Zelda Sayre)有钱后沉迷于欲望也不一定。
争取自己的独立,在体面的工作与自己喜欢的事中做抉择,不盲从于父母、老师、社会,这本就是人生一个最大的难题。

参考书目:
1,汤显祖:《牡丹亭》,「第五出:延师」
2, 汤显祖:《牡丹亭》,「第十出:惊梦」
3,彼得·威尔(Peter Weir):《死亡诗社 Dead Poets Society (1989)》
4,曹雪芹:《红楼梦》「葬花吟」

一千零一夜 第二季(2016)

又名:看理想·一千零一夜 第二季

主演:梁文道 

导演:谢徽 / 编剧:陈碧君 Bijun Ch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