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七封印》开始认识伯格曼。他的电影从戏剧中获益匪浅:情节展开、冲突构造和一种意犹未尽的结局。
   野草莓在选取电影表现桥段上是高超的。也许你碰到这样的人:一贯自持、用挂在嘴角的宽容替代内心的接纳、用虚伪冷酷的教养替代或悲伤或愉悦的真性情、用想象的人生代替真实的人生。如果要表现其对生活态度的悔悟, 还有比从一个已经依靠一生努力而硕果累累、接近人生尽头的老人入手更合适的吗?伯格曼截取了一段时空:老人接受他社会最高荣誉的路途。一方面,这是伊萨克从自己所依凭的生活理念获得社会认可的一段路程,另一方面这是一个即将和人生告别的老人对人生的反思。从家里到多伦多的路程正是伊萨克回溯自己青少年的过程。路途在物理意义上是一直前进的,老人的心路历程确是回溯的。路途是向上的,心路却是向下的。这中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张力。这也使得电影的情节既紧凑又充分展开。时空上只是短短的一段路程,却借由往事、故地重游等手段丰富和延展了叙事和人物情感变化的空间。整部影片得以充分而恰到好处地展开。
   也许是因为刻画的对象是这样不久于世的老人,影片镜头带着淡淡的爱抚和宽容,没有毫不留情的讽刺,只是将冷漠和悔恨的痛苦刻画地淋漓尽致。女友萨拉对他的质问、儿媳玛丽安对他的控诉、儿子艾尔瓦德对他的恨意、妻子的背叛,这样的人生,真的足以成为值得回味的人生吗?所以,他不断地回想起青少年的温暖。女孩子们的白裙飘飘、夏日里旺盛的自然、热闹的家庭聚会,那是一生中不可复得的暖意,只有在这即将告别人生的时间段,才看到往后这漫漫几十年不过是虚影,既没有重量,也不成形状。梦中青春永驻的初恋与垂垂老矣的自己,伯格曼对伊萨克眼神的特写足以表现出伊萨克尝到的痛苦滋味,这就够了,不需要作者再来批判什么。所以,这也是除了大量内心独白,把这种着重挖掘人物心路的电影归为作者电影之外的一个原因吧。他者存在,但是在这里他者并不批判,只是静默地注视。伯格曼也就从早期的喜剧电影尝试到了呈现绵密的人生冥想的阶段。
   电影运用的手段也极其丰富。首先是梦境。那出现过两次没有指针的钟表代表什么?那空白的表盘是否也意味着他人生无意义的时间流逝。从死亡气息到对时间的无感都让钟表显得那么压迫和恐惧。一种没有经历的恐惧,如果说时间不可避免的流逝引发的是悲伤,那么时间的虚度则是对人生无力的恐慌。另一场重要的梦境是和莎拉的对话,此时伊萨克带泪的笑和隐隐作痛的心已经鲜明的显现出时间的残酷,他是医学荣誉教授,却治不好自己的心。第二是空镜头。伯格曼喜欢用。游走在黑云中的月亮此时和《夏日的微笑》中的意义已经完全不同了。曾经的过渡此时也显现出时间如流水,人生真如他母亲所说:惊梦一场。从天空中大片大片飞过的鸟既是梦境和现实的切割,也是伊萨克沉重情绪的外化物。
   野草莓、夏日,在这丰腴的自然和人生里,我们体验到了什么呢?伯格曼所叩问的是不是也我们每个人所追寻的?伯格曼打造了一部层层深入而展开的电影——如饱满的果实,观者体味到果汁一样的人生经验。而我们观赏着,恰恰企图驱赶干瘪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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