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发散式的”神经大条”豁出宇宙天际,到最后回收落脚于渺小微观的人类及梦想的痴迷与寻觅、情感的扎根与归宿!另辟蹊径的人性伦理之“喜剧”软科幻式伪纪录片,以手持的抖动和跳剪的蒙太奇,以新潮亦复古的影像风格、呈现模式和音乐品味,在一处看似高大上且高深莫测实则早已濒临崩坏的编辑部里,在四处弥漫着悬念哀伤的狭小江湖里,把现实空间里乏力焦虑的生活碾碎,自然亦动人的遐想之间,神秘而奇观的矫揉之下,氤氲守护着多维里的孤独、愚笨、自由、苍茫但绚丽、致幻、自豪、超脱且深情而不悲戚的理想主义和诗意浪漫!在淳朴中崇高,在诡谲中反思,于魔幻中和解。这种不按常理的质感设计、不动声色的撩拨心弦,笑过之后的深谙与沉默,泪水与透彻,最震撼心扉,最抓骨挠心...... 纵使全场共鸣式爆笑,依然难掩灵魂之寂寞与凄清......(联想到另一部无法上映的jmth,同样包含着作者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理解与解读)
自19世纪70年代以来,人类世代承袭穷其不尽的对UFO和宇宙外太空生命体的好奇与探索,本身就是一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悬疑、神秘:曾被唐志军托起在手中的那一颗沙砾,与宇宙互为吐纳的关系。而影片在此基础之上,更将“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发挥到极致顺滑、无人堪扰之的自我境界:驴,土豆,南瓜,蘑菇,母鸡,黄狗,梯田,山洞,壁画,树林,铝锅,麻雀,石狮/石头,小红马,太空服/太空舱,日全食;没有正规学术背景的民科唐志军,阐释着电视机的雪花是宇宙大爆炸的余晖,转述着外星人联系地球的100种方法,每天吃着清汤挂面毫无生活欲求,他那些看似奇奇怪怪荒唐乖谬的旁门左道歪斜理论和他那股偏执狂神经质般对外星人和宇宙的狂热麻木沉迷;把饭锅倒扣戴在头上接收来自宇宙异动发射的信号、等待着麻雀落满家门前的石狮子就出发、经常无端晕厥倒地失去片刻意识且家中只有一本藏书即《新华字典》的神秘山坳土味诗人孙一通;开着卡丁碰碰车并执拗着“重要的话说三遍”的大胡子小红帽陨石猎人;看着着火的熊猫玩偶吞噬遮风避雨的帐篷淡泊地念道“这比刚才暖和多了”的抑郁症女大学生晓晓……
可是细细想来,我无法像看闹剧一般对堂·吉诃德式的他们报以嗔怪或讥笑……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与经济启动快速发展相背的是他们依然逼仄狭隘而贫穷匮乏的知识资源渠道…… 脱离现实格格不入地处在自我封闭世界里的另类社会边缘群体,他们难道就没有权力资格去触达自己的兴趣爱好,去走近复杂深邃的奥秘吗?他们简单且纯真,他们无欺骗或戕害于任何周遭,他们只是深信不疑于自己“异想天开”的论证,只是坚定不移着自己“痴心妄念”的理想……这世间没什么好感到奇怪的,觉得奇怪的人,便真的奇怪了;唐志军、孙一通,他们根本都没有疯亦没有病,认为他们“疯了”“病了”的人,或许才是真正的“疯癫”“有病”了
孙一通的诗,质朴,纯粹,真诚,怪诞
是空谷幽响般灵动,是鸟鸣山涧般悲婉
是日落潮汐般汹涌,是云淡风轻般闲散
是天马行空般奇幻,是无人能懂般斑斓
诚如片名英译版:”Journey to the West”,这段充斥着艰难险阻唯独缺少旁观者信任眼光的西行取经之路,便是唐志军一行五个失魂落魄"同是天涯沦落"之怪人走过的路:历经磨难痛楚然笃定无畏的唐志军是普渡众人的“唐僧”,头戴“紧箍咒”(锅)手拿"金箍棒"(一人高骨头)引领唐志军触及答案宛若大智若愚的圣人先知的孙一通是“孙悟空”,对唐志军嗤之以鼻冷嘲热讽总想规劝大家散去但依然陪伴这段旅程的“刀子嘴豆腐心”的秦彩蓉是"猪八戒",无聊冷清的工作生活里唯有跟着唐志军满世界游走寻找外星人才有些意思与盼头的那日苏是“沙和尚”……电影内外,两拨冥冥中皆为“天选之子”的人马的呼应联动,他们一起风餐露宿、跋山涉水、翻山越岭而意图寻求的“真经”,是宇宙澄澈的真相,是生命终极的答案
(此处补充:唐志军去精神病医院讲课时正巧碰上联欢会,几位病人扮演唐僧师徒;唐志军四人初入蜀地时出租车驶过路旁,一个孙悟空打扮的人蹲在石柱上)
当孙一通"命令"我们闭眼(交互中完成转场)且最终被一群麻雀裹挟着消失只剩下那口锅,当孙一通坦言自己的任务其实是来送石头的,当唐志军从以胡萝卜牵引身骑驯服的驴到恣意洒脱、面拂笑意地挥舞着胡萝卜向前奔袭,当唐志军对外星人的追寻和对女儿的追思共情耦合之时,"唐孙们"是否与外星人接上头,不得而知。但是唐志军被困惑许久的那个疑问,唐志军在宇宙尽头转身看见的那个轮廓,于是总能透过真善且执拗的他们身上捉摸见自己影子的我们,似乎已有答案——忘却那根不切实际遥不可及的胡萝卜,眼前即是一片水流的自得与开阔......
我们人类存在于宇宙间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我们人类生命所承接与寄托的,究竟是什么?
我们每个人,是迷题,更是谜底——孙一通捏成的两截捆绑缠绕的口香糖,唐志军画不好的图案和结尾始终念不出的给女儿的诗,几番出现咬合缱绻的柱体——如星云般瑰丽深邃的双螺旋染色体,我们人类的DNA,最原始的生命形状和最无垠的内心情感。我们由好奇心驱使出发,向外界向远方向未来竭尽全力探寻答案或祈盼神迹,波折坎坷兜转,走到路的尽头,才幡然醒悟,不经意间已回到原地,生命哲学的答案其实就一直停留在旅程起始点"我们最朴素的内心"和沿途所见所闻所思所念所感所想之本身...... 好比唐志军探究的与外星人的连接也是某种最简单的人与人之间的情愫羁绊,好比从疯魔回归正常生活后的唐志军他失声的眼泪,即是写给女儿最饱满的诗篇。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小小宇宙,而外围浩瀚宇宙便是我们每粒尘埃之人写就的生命之诗歌......
人类与宇宙异质同构,是未知科学最诗意的浪漫
众生皆苦,但苦难并不一定永久
纵使深陷“梦想”之泥潭,沉沦"谎言"之荒谬,终会
溯源且根植于心灵质朴、消弭且疏解至困恼宿命
好比"出走的必定会回归本心""人人唯有诉诸于自救"
“珍惜当下,不要失去后再去寻找,找到也为时已晚”
这样“掏心掏肺与观众畅聊主创自己价值观”的后现代科幻,沉浸凝重压抑了近两小时后递过来的那一道闪耀着晶莹露珠的明亮,是它本该彰显的价值与力量方向。很幸运,能与作者性较强的它的脑电波连接上,很高兴,能被它这朵黑洞吸引
这部表面看似“寒碜“”粗陋“且挑观众的科幻电影自身或许就是科幻的”神迹“吧(包括郭帆导演和龚格尔的客串以及尾声麻雀集群汇聚的生物特效,亦皆如神来之笔)......
希望平行时空里的唐志军在表达自我观点时声音不会被火车声轧盖,夜深人静,他也不再独坐过道,低垂着头;希望平行时空里的孙一通每次进入村广播站,村民不会条件反射式的戴上厚耳机,他那本万能的字典还在......
P.S.
路演时问到导演关于音乐插曲的问题,在创作剧本前或许音乐已经选好,有时甚至会从音乐出发联想出某场戏的情境和分镜等等,从一首首西方经典交响乐到我国古典/经典民乐组曲再到流行歌曲/金曲esp.片尾曲《生活倒影》苏运莹,钦佩导演的涉猎、搭配与品味;谈吐间总觉得王一通和孙一通在才情方面很是相像,不知道算不算腼腆?那日苏是《杂拌、折罗和沙拉》中就挺欣赏的演员蒋奇明~
另,导演回答为何从众多鸟儿中间选择了麻雀,是因为麻雀是一种有灵性的鸟儿,遍布全球,不畏寒冬,不畏炎热,故而用麻雀来展示片中神迹,作为维度之间的沟通桥梁
看到采访中导演提过的书:
周国平的《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上》
史铁生《病隙碎笔》
看了杨皓宇老师的专访,觉得他能恰如其分滴水不漏地把唐志军演活、演立体、演真实,是必然~“唐志军”的节奏韵律、眼神、语速、神情与肢体
PP.S.
①《春节序曲》季焕之
②《The Last Waltz》by Barry Masson & Les Reed
③《渐渐贫乏》丁可
④《离别曲》/《12 Etudes, op. 10:No. 3 in E major “Tristesse”》by F.F. Chopin
⑤《七仙女》牛朝阳
⑥《花好月圆》黄贻钧
⑦《长风》苏紫旭&安志华
⑧《泡影(间)》苏紫旭&安志华
⑨《一骑》苏紫旭&安志华
⑩《Suite for Variety Orchestra: Waltz Ⅱ》/《Second Waltz 》(人类文明衍变的之浮光掠影) by 国际首席爱乐乐团
①①《从头再来》陈涛,王晓峰
①②《Concerto in D Minor after Macello, BWV974: Ⅱ .Adaglo》 by Johann Sebastian Bach
①③《乘着歌声的翅膀》/《6 Songs Op.34:II Auf Flügeln des Gesanges Op.34 No.2》by Jacob Ludwig Felix Mendelssohn Bartholdy
①④《Once There Was a Hushpuppy》by Dan Romer & Benh Zeitlin
①⑤《雾里看花》闫肃
①⑥《生活倒影》苏运莹
①⑦《十面埋伏》最早见于《华秋苹琵琶谱》,作曲者据学者考证认为,明·汤应曾
①⑧《爱的奉献》韦唯(宇宙功德箱,让我们人类像机器一样连结在一起)
①⑨《欢乐颂》/《Ode an die Freude》/《Symphony No.9 in D minor op.125》by Ludwig van Beethoven
②⑩《Auld Lang Syne》苏格兰民歌
②①《Ave Maria》/《圣母颂》by Charles Francois Gounod,伴奏是Bach《平均律钢琴曲集》(Well-Tempered Clavier 1)第一首《Prelude No.1 In C Major BWV846》/《C大调前奏曲与赋格》(BWV846)的前奏曲部分
PPP.S.
第一章 追UFO的人
第二章 蜀道难
第三章 等待麻雀降落的少年
第四章 西南深处
终章 未尽之路
Ⅰ
隐匿的爆炸吞噬了灰尘
柴房的门缝里白布翻飞
大象用从未到来彰显庞大
指缝里那只手
指向峡谷
by孙一通
Ⅱ
山谷里住满孤独的旅客
他们把甜美的爱灌进瓶中
夭折的孩子吐出萤火虫
牵引着供桌上的亡魂
躲开犬吠
顺着雾气流淌
影子浮在树的荒海
by孙一通
Ⅲ
把麦穗摔打成灰
在幽深的咀嚼中大雪过境
困住风的气球
开始斑斓的远行
蝉鸣铺满河床
人们聚在秋天的岸边
一场大火里
在插满羽毛的草堆旁
和归来的骏马对视
破碎蛋壳的月光
被潮汐收回深海
作为交换水母上山
遮住流动的窗
好奇的鱼游进房子
时间在房间尽头磨洗锈迹
树冠的云落起雪来
by孙一通
Ⅳ
一望无际的梦里
用碗里的米垒墙
乌云写满咒语
遮住众生疲惫的骨头
狐狸在山坡念念有词
灶台上的年兽反复冬眠
晨昏线割开大地的指纹
水草缠住风
冻结梦境的递归
胸口的鸟群
绕过十万个太阳
带走被浇灭的闪电
带走云层潮汐
带走落地生根的锚
带走氧化的情歌 带走山野恩仇
带走金元财宝 带走痴心妄想
带走梦游的脚印
带走飞蛾扑不灭的火
带走所有人的名字
带走彩虹的化石
by孙一通
Ⅴ
数学老师说,
诗歌只是人类情感沟通的工具,
但是数学是整个宇宙通用的语言。
所以数学就是太确定了,我学不好,
我还是喜欢语文。
by孙一通
如果有可能,真想给孙一通出一本个人诗集/语录啊……
这不是普通的电视雪花点,这是宇宙诞生时的余晖。
by唐志军
人类文明再次进化的唯一方法就是,找到外星人。
by唐志军
人类摄入正常需求以外的食物,都是浪费;完成了繁衍之后的所有的xingyu,都是一种疾病。声色犬马,口腹之欲,都是消费陷阱,都是人类文明进化的藩篱。
by唐志军
精神病人也是我们研究人类与地外文明的一个突破口
by唐志军
一个月之前,我做了一个梦,应该是一个梦。我和我的一位朋友在山洞里面,被一群麻雀带着一直飞,飞得很高,飞出了大气层,飞到了外太空。后来周围是一片黑暗,什么光都没有。朋友对我说,这儿就是宇宙的尽头,他要继续往前走,而我就只能到这儿,我只好转身,可当我转过身之后,我看到的是整个宇宙的轮廓。
其实我们人类一直,没有弄明白,宇宙是为什么而存在,我们人类又是为什么而存在的。可是就在那一刻,那个轮廓让我觉得我好像,找到了答案:不在外太空,不在宇宙里,而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体里。
我们每一个人既是存在的谜题,也是这个谜题的答案...... 如果宇宙是一首诗的话,那我们每个人都是组成这首诗的一个个文字,我们繁衍不息,彼此相爱,然后我们这一个个字,就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句子,这首诗就能一直写下去。当这首诗写得足够长,总有一天,我们可以在这首宇宙之诗里,读懂我们存在的意义。
by唐志军